莫惊春警惕着陛下发作,可他今日却是温文有礼,召他前来,还真是有要事。
宗正寺掌管着皇亲国戚的一应名册玉牒,负责宗室所有的属籍记载,并着宗室婚嫁子嗣等无数细碎而复杂的事情。尤其是所有皇族的沿袭与帝王的亲疏远近记载,也是宗正卿事务的重中之重。
但从虚怀王有着一众私生子,有的上了名册有的没上名册的事迹中足以看得出来,近些年不管是皇室还是宗正卿的管理都趋于松散。
这无疑与前任宗正卿是个老好人有关,但也与公冶皇室数代前出过的事情有关。
当时皇室出过乱子,从那时起的一并记载就已经落下空缺,都是后人在稳定下来后凭着残缺的记载修修补补,未必准确。沿袭至之前的习惯,就连永宁帝也只要大面上过得去,便不太在意。
公冶皇室有五世而斩的规矩,到第五代奉国将军之后,便要归入民籍。
可实际上多数宗室都会在第五代的时候再请续,而先前的帝王往往都应下了。
这也导致五世而斩仿若一纸空文。
莫惊春听出陛下的意思,心惊肉跳地说道:“陛下难道是打算彻查?”
公冶启笑道:“自然如此,寡人将夫子送到这个位置上来,可是另有妙用。”
莫惊春:“……”是另有利用吧。
然莫惊春明了公冶启此举的缘由。
宗室有着庞大的数量,先前他刚入宗正寺时,就一一核查过,宗室登记在册的人数约莫有两万余人,有大量都是辅国将军或者奉国将军,他们虽然是宗室里最低等,却依旧占据着不少的封地与良田。
每年朝廷还会拨钱给他们。
属于宗室的土地人口在前几代暴增,也就意味着国库的收入减少。
永宁一朝,出了几个会打仗的将军,将前头吃尽的苦全打了回去。
连年的胜战让朝廷与百姓都愿意供给,却抵不住国库依旧空虚下来的事实。
先帝不爱奢华,生活简朴,将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也才勉强给公冶启留下一个不算空虚的国库。
然底子还是有点薄。
赈灾救民就花出去不少,还是杀了那批贪官才讨回来。
公冶启会把主意打到那群宗室身上再寻常不过,他可是半点都没有血缘亲近的意识。
莫惊春若协助公冶启,必定会成为宗室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陛下用完就丢,他更会成为赤|裸裸的靶子。
可他犹豫再三,说不出个“不”字。
这是当为之举。
于是莫惊春双手交叉行了个大礼,恭恭敬敬地说道:“臣自当从命。”
而在商议此事后,莫惊春什么事都没遭受,就这般顺利出了宫,让他仿佛觉得先前的自己像是忒多虑。
然思及陛下多次给人的感觉,莫惊春又不得不咽下这种错觉。
他实在是怕了这位的灵活,怕是在放长钱钓大鱼。
不得不说莫惊春在与公冶启的多次交锋里多少还是能察觉他的手段,尤其是对他的耐心与突然暴起深有体会。
莫惊春猜得不错,公冶启此人,正是在精细确认过后,方才一步步踩在他的边界上行事。
刘昊进来奉茶,看着正始帝笑呵呵的模样,忍不住说道:“陛下,您要是再来几次,怕是会把太傅吓出个好歹。”
正始帝懒洋洋地摆手,“这你便猜错了,依莫惊春的韧性和胆识,若是寡人真的吓到他,说不得他被逼到绝境反而会踹寡人几脚呢?”
……您这不是知道得很吗?
刘昊:“奴婢不解,您让柳存剑来做这事,不是更合适些吗?”
柳存剑本来就是忠于正始帝的一把刀,而且柳家才是正正经经的皇室姻亲,由他来充任宗正卿才是应当。
莫惊春其实从身份来说是不够格的。
宗正卿的位置看着清闲,实际上甚是清贵,一般只有宗室或者是皇室姻亲方才能够充任。
莫惊春就算身为太子太傅,再有莫家的身份,那也是不能够的。
实际上从莫惊春突兀成为宗正卿起,私下对于此事的非议已经不少。只是碍于这是新皇第一次调任,而且裹着其他的任职里不太明显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