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在赞赏,还不如说是满带讥讽,纪侠如毕竟年轻气盛,他整张脸涨得通红,看看纪昀再看看李青松,他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处在暴起的边缘。
可是最终,纪侠如还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松开了拳头,虽然怒火未平,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有做出让纪昀丢脸的事来。
纪昀一直在一边安静地看着,直到这个时候,他的脸上出现了开心的笑容,而李青松竟是也点了点头,目光中露出的神色让纪侠如突然一怔。
有些不明所以,有些急切地,纪侠如仔细往李青松看去,但这时李青松已经转过身去,重新坐在了石椅上,再面向自己时他已经是恢复了从容淡定,但纪侠如对刚刚自己一晃见到的神色有些在意,那像是真正的赞赏,是因为自己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吗?
纪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了李青松边上坐下,感慨道:“李先生还是一样,都没有变呢。”
李青松摇头疲乏:“我只不过是一介贫儒,当不得‘先生’之称,纪大人叫我青松便可。”
看着边上的苍翠青松,虽然庭院之中只有这么一棵,可是却如此的高大,纪昀看看那棵青松,再看看坐在自己边上的青松,纪昀捋着胡须道:“何以洗我心,望君青松姿。我时常在想,如果当初的你做的是另外的一个决定,也许如今我在这朝堂之上,便不会感到势单力孤……”
李青松对纪昀摆了摆手,阻止他再说下去,道:“纪大人为官清廉,我辈敬仰,但我既是青松,便只得努力保有霜雪,虽比不上大人的为国为民,但这到底是我自己所选择的路,不过如今在这乡野之地,大人不该将朝堂之事也带到这里来。”
纪侠如站在一边,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站着有些尴尬,但这个时候动起来更是尴尬,他只能硬着头皮沉默站在一边。
纪昀道:“我也只是做了分内之事而已,好吧,既是在村野之间,的确不应该再将朝堂之事带到这里来,免得扰了这地方安宁,青松,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希望你能够告诉我,陆先生现在何处?”
李青松摇头道:“方青行踪不定,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会在哪里。”
纪昀并不恼,但也没有放弃,道:“陆先生之前给我的画,我一直挂在自己的书房之中,并没有交给任何人,而每日愈是瞻仰便越是让我无法平静,无论如何我都想要亲眼看看陆先生是如何作画的,只有这样我才能够确认一个问题,同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一次我才会带上犬子侠如。”
刚刚纪侠如的表现,显然是通过了李青松的某种考验,所以在听纪昀说完之后他的神色和缓了许多,李青松深深地看着纪昀,道:“敢问纪大人,你想要见方青,是为了要确认什么事?”
“我想要知道,要怎么样做,才能够让人活起来,让百姓活起来,让他们能够自己想清楚是非善恶,而不是只凭他人意愿来过活,也不是只凭官家之语来评定对错,我想要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够让他们的心活起来,让他们的灵魂活起来。”纪昀竟是毫不犹豫,慷慨激昂,将自己的心愿和盘托出。
纪侠如怔怔地看着纪昀,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为国为民,耗尽心力,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纪昀,没见过这样拥有满腔热血的纪昀,他的心跳加速,他的血也开始燃烧了起来。
“纪大人抱负甚大,只是我还是不明白,方青只是一名画师,纪大人的为政抱负跟方青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陆先生的画,是活的。”
李青松像是听到了最让他开心的事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让纪昀也是猛然怔住,却并没有出言打扰,李青松突然站了起来,道:“纪大人,可还想再看看方青其他的画?”
纪昀自然想也不想,点头道:“好。”
李青松向屋里走去,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顿,道:“纪大人一直都没有变,真是太好了。”
纪昀一怔,但紧接着也是轻声道:“青松也没有改变,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