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布置玩任务就轻飘飘的走了,海大寿心里同情皇帝,低声低气的试探道:“爷,今夜……”
皇帝叹了一口,把台面上的奏疏一一合了起来道:“罢了,便依太后的意思,摆驾惠昭宫吧。”
海大寿喏了一声,赶忙出去提了一盏宫灯替皇帝引路。
和畅的清风吹得皇帝的脑仁总算清醒了一些。
之后,皇帝便更是频频驾临惠昭宫,阖宫的人都说,除了皇后的地位尊崇以外,就属惠妃娘娘最得圣宠,朝廷的许多官员都恨不得要与惠妃扯上关系,宫门前天天都有人送礼,可见惠妃的位份和家世虽不及皇后,但那份专宠,倒是旁人艳羡不来的,特别是皇帝的嫔妃人数向来就少,每次大臣建议开旨选秀,都被皇帝以各色奇奇怪怪的理由拦了下来以后,群臣无奈之下,便也作罢,只巴巴的瞧着后宫里到底哪位娘娘的肚子先有动静。
果然惠妃是个争气的,没多久太医院例常替后宫嫔妃巡检的时候,便探出了喜脉,第一时间上报了永寿宫的太后,长乐宫的皇后和未央宫里日以继夜的那位爷。
听说太后和皇后得了消息都挺高兴,毕竟这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大家都盼着开门红,唯独皇帝他老人家收到这消息仍是一副不惊不喜,不疾不徐的做派,道了一声‘哦’,从此后便再没有踏足过惠昭宫了,理由也端得十分冠冕,孩子还未满三个月,惠妃不宜再侍奉了。不过人未到,赏赐却是不少,就连瞎子都能看到出来,惠妃母凭子贵,身价水涨船高了。
须知历来后宫是非不断,皇太后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里面有什么手段,心里那都是门儿清,便将惠昭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进出的宫女和太监都要有永寿宫的令牌,蕊乔私心里想,皇后此时出走,怕热或许是其次,避嫌才是首要的。
把她留下也是因为知道她对这阖宫的规矩最熟悉,刚来的时候,她由于罪臣之女的身份在掖庭的浣衣局呆了一段时间,能一步步的走到今天,全是仰仗皇后娘娘的庇佑和抬举,忠心是必须的,最重要的是,她对于整个后廷的格局和流程都十分清楚,留她在这里操持最放心不过。
蕊乔因此把工作重心从皇后娘娘头上移到了惠妃头上,每天可劲的满足她一切的合理和不合理的要求,比如说惠妃老家是东北的库宁省,临近滨海,惠妃打小最爱吃海菜,酸酸甜甜的,可眼下她怀了孩子,太医院嘱咐这海菜性属寒凉,是再也吃不得了。
惠妃知道了以后简直是晴天霹雳,险些要万念俱灰了,蕊乔便想了个法子,她家乡是绍金的,吃口偏甜,浓油赤酱,再加上周边苏杭的口味,甜中就带一点儿酸。
于是便吩咐御厨房煮了一道梅干菜烧肉,肉要上好的五花肉,菜则挑选芥菜里最嫩的雪里红。
惠妃餮足了以后终于喜笑颜开,赏了蕊乔足足五十两白银。
见她手脚麻利,鬼主意又多,前两天还冲她要话梅,肉脯吃呢,怎么会突然之间人说没就没了?
蕊乔的心中翻起惊涛骇浪,对身旁的海大寿道:“蕊乔还请公公指点,这娘娘她——人好好地,怎么就……”说着,一并红了眼眶,拿出帕子来掖一掖。
毕竟有五十两白银的情分在,戏得交足了。
海大寿也是个话唠,和蕊乔套近乎道:“姑姑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我海大寿今日也和姑姑说句交底的话,说是说暴毙,可太医院的太医们把人抬出来的时候,老奴可是微微的斜了一眼,那手指甲黑青黑青的,太医院们嘴上不说,老奴瞧着,倒像是中毒死的。”
“什么?!”蕊乔大惊失色,不由后退一步。
海大寿赶忙翘起兰花指拍了自己一嘴巴,对她谄笑道:“哎哟,您瞧我这张嘴——!姑姑莫怕!”
太监本是阉人,无根就罢了,若非还要再往脸上涂脂抹粉那就更加招人嫌了,偏偏海大寿就是这类型,一笑起来,粉刷刷的往下掉,脸上的褶皱也好像能夹死一只苍蝇。
蕊乔用手拍了拍心口,强自镇定下来道:“不瞒公公,既然公公都和我说了交底的话,蕊乔也对公公说一句,那惠妃是不可能中毒的呀。”
“哦?”海大寿豆大的眼睛精光一闪,“何以见得呀?”
蕊乔坦白道:“为了娘娘的安全,她每日的吃食,哪怕是一份点心,粟米羹,红豆汤都是由我先尝过,确定无恙了之后才呈给娘娘享用的。断不可能是因吃食而死。”
海大寿干笑了一声道:“那敢情好啊,这事铁定就与姑姑没牵扯了,还请姑姑赶紧随我去永寿宫回个话吧,皇上也在那里头等着呢,只要姑姑是清白的,那自是魔鬼不侵,再者说若是其他人干的这阴损事儿,也算不到姑姑您头上来,您说是不是?”
蕊乔点头道:“公公言之有理。”
饶是她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是没底。
因为即便毒不是从吃食这边进去的,可只要一旦确定惠妃是中毒而死,怕也要治她这个掌管后廷的大姑姑一个监察不善的罪名。
要知道当年先皇殡天,六王夺嫡厮杀的难分难解之时,她都没有如眼下这般心惊,如今却只觉得这脖子里瓦凉瓦凉的,像是谁在朝她吹冷气,催命似的。
嗯,仿佛已经有一把铡刀悬在她头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