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昭也知道这件事是根本不可能的,耷拉着脑袋在沈福喜身边蹭来蹭去,求抚摸求安慰。
沈福喜哄了她好一阵子,最后没法子道:“我倒有个好法子。”
郭昭忙抬头问:“什么主意?”
“很简单,你嫁到京城去不就得了!”沈福喜刮着她的鼻子说。
郭昭倒没有一般小娘子那样,一提到成亲嫁人就羞得说不出话,反将回去道:“那还不如你嫁到庆州来。”说着小身板儿挺直,一拍胸前得意地说,“到时候我罩着你,你郎君敢对你不好,我就带人去揍他!”
“这叫什么话,又是跟齐思鸿学来的?”沈福喜屈起手指,朝她额头敲了一记,“早就说了,别跟他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齐思鸿这一年多跟变了个人似的,天天埋头读书,舅舅舅母简直都要去烧香拜佛了,我阿娘也总说,思鸿这孩子以前是顽皮了些,但那是因为他年纪小,如今懂事了,自然就知道用功了。”郭昭将齐氏的语气学了个活灵活现,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撇嘴,明显是对此并不以为然,“要我说,他就是上回被吓着了,如今都不敢出来玩儿了,只能在家里读书罢了。”
“至于我刚才的话。”郭昭眼睛扎巴扎巴,朝左右看看,凑到沈福喜耳边小声道:“其实是跟我爹学的!”
沈福喜脑中浮现出郭骞的模样,虽然郭家的确是本地的世家大族不假,但是他要在什么情况下才能说出——我罩着你——这种土匪头子即视感的话啊?
无论是多么的难舍,随着张大人到达庆州,沈家要离开的日子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沈三老爷忙着跟张大人交接公务,赵氏带着女儿在家收拾行李。
晚上遛狗的时候,沈福喜带着小黑把房前屋后全都逛了一遍,窗前的石榴树、堂后的芭蕉,院角的竹子,花园的桂花树……原本都已经习惯了的存在,此时看到哪个都觉得有些舍不得。
走到桂花树下,沈福喜拍拍树干对小黑道:“以后就没有自家做的桂花糖了,桂花香囊也没有了。”
小黑不爱吃糖,也听不懂小主人在说什么,见她站着不走,便干脆去桂花树下抬腿留下了自己的记号。
“……”沈福喜无奈,拍拍小黑的脑袋,“我好不容易装一回文艺,你就偏要来破坏气氛是么?”
回房之后,沈福喜去找赵氏:“阿娘,咱把这宅子买下来吧!”
赵氏奇怪地看看女儿,虽说这两年自家在庆州的确置办了一些产业,但大多是收租的田产铺面,买这么大一套宅子放着又有什么用处?
沈福喜撒娇道:“我在这里都住出感情来了,等咱们走了以后,若是其他人再住进来,把这些花草都弄得乱七八糟那该多可惜啊!”
赵氏见女儿当真想留着这套宅子,心里顿时就软了,毫不犹豫地点头道:“那就买下来吧,搁在你的嫁妆里头,以后有空想来南方住住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阿娘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娘!”沈福喜选择性地无视了嫁妆两个字,扑到赵氏怀里狠亲了两口。
家里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郭家也早早儿帮着租好了船只,一些大件儿的行礼就开始慢慢往码头运送。
沈三老爷找郭骞做中间人把宅子买了下来,临走前托付给他偶尔帮着照看一下。
郭骞笑得豪爽道:“沈大人在庆州这三年为官清廉围为民办事,即便没有郭某照看,也不会有人敢打沈家宅子的主意,您就放心好了。”
沈福喜也私下拜托郭昭道:“阿昭,以后每年八月,你就帮我雇几个人去我家后院采桂花,都晒干之后用急递铺给我送到京城来。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也就只能麻烦你了……”
郭昭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地说:“你如今要走了,都开始跟我客气起来了,你若是敢说要给我留银钱,我就一辈子都不理你了。”
沈福喜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她刚才还真想加这么一句来着,此时赶紧转了话风说:“哪儿能呢,咱俩谁跟谁啊,难不成你还要跟我算银子?”
郭昭这才作罢,但还是拉着沈福喜不住地叮嘱:“你回到京城以后记得给我写信,我也会给你写信的,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一定去京城看你……”后面她已经哭得说不下去了。
沈福喜紧紧搂住郭昭,鼻子一酸也落下泪来,扯出帕子帮她擦着脸也嘱咐道:“我走了以后,你出门一定要多带些人,可别再自己出去乱跑了,万一出点儿什么事连救你的人都没有。”
小姐妹二人在船舱里面依依惜别,沈三老爷和赵氏也在外头跟前来送行的当地官员以及女眷们道别。
庆州许多得知沈大人今天就要离开的百姓,今天也都三五相约的赶路过来,那一千多流民除了年迈或是有病实在来不了的,其余人一个不落地前来送行,他们也举了很大的一把万民伞送给沈三老爷。
这把伞远不如其他官绅们送的那样精致,伞面都是用好几块深浅不一的油布拼凑起来的,下面密密麻麻地悬挂着颜色不一的布条,走进细看才能看清,每个布条上都是一个名字。
王七、陈狗儿、吕招娣、林翠花……虽然都是些并不文雅的名字,虽然连字都写得歪歪扭扭,但是沈三老爷一看到却觉得鼻子发酸,不用数他也知道,这下面肯定是一千多个布条,写着每个留下来的流民的名字。
这些流民刚刚在庆州安定下来,几乎每个人都还欠着官府的粮食和银钱,这一把伞不知道他们做了多久,也不知道这些布条是如何拼凑出来的……虽然它不华丽不值钱,却让沈三老爷最为感动。
流民中几个隐隐成为带头人的壮年男子他都认识,虽然很多话早就嘱咐过多次,虽然所有的事情也都交代给了接任的张大人,但是临别在即,他还是忍不住叮嘱道:“一定要好好耕作,庆州土地肥沃,只要埋头肯干,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又道:“几位没有儿女的老人,衙门那边都有记录的,程长史也心中有数,每年的救济肯定少不了他们的,但是衙门毕竟不可能天天跟着照顾,平日里的事情还是要你们互相之间多多帮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