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璃日收到帝京铺子里的消息,说是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向璃月撇下一句“不准偷溜出去”就匆匆忙忙地赶去了帝京迦盛,商定会在十五日之内赶回。
璃月知道,哥哥这是不准自己偷偷赶去蝶谷求药。
可即便是他想,蝶谷也决不是任何什么人说是想去就能去的。且不说蝶仙素来不爱沾惹凡尘俗事,便是那江湖人人渴望一探的蝶谷,也是迹杳无踪,无处探寻。
而那些从蝶谷出来的弟子,事实上是从不准外露其出自蝶谷这一来历的。一是为了谨防有心人借此去蝶谷扰乱,二是怕自身惹上江湖的麻烦,所以能不透露便不透露。
只是琳姬似乎例外。她进了春得楼,明显对方就是看中了她的毒术。再加上她并不会武功,以及一副好歌喉,更是能够掩人耳目。
只可惜现在琳姬死了,否则,无论如何,他都要从琳姬口中逼出蝶谷的方位!
但是现在,对方是他的亲哥哥啊!哥哥不说,又不愿救她,他……又该如何!
几年前曾听哥哥说起蝶谷,那时尚且年幼的他心里还对这故作神秘的蝶仙不以为然。
哥哥曾经偶遇蝶仙,受到对方的欣赏而被蝶仙想收之为徒,但被哥哥拒绝了。而后又在因缘际会之下,蝶仙应允哥哥一个人情,将来只要哥哥有需求,只要凭借蝶仙所赠的信物就可以得到蝶谷上下的帮助——但是仅限惟一一次机会。
璃月正沉浸在过往的思绪中,一时没有注意到悄悄探进房中的身影,正向他伸出一双魔爪……
“哎呦哎呦!”舒仪用力挣脱璃月一双铁钳,不禁恼怒自己没占到便宜吃到豆腐,反而被璃月下意识防范而抓住手腕。虽然对她这么皮糙肉厚的人来说没什么要紧,但是此刻还是把三分的疼痛生生渲染成了十分。
璃月如梦初醒,寻声望过去,看到舒仪一脸不爽的表情,赶忙关切问道,“把你弄疼了?”
他的忽然凑近,让原本想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什么暧昧都没有过的某人,忽然面酣耳热,讷讷不成言了。舒仪心里不由得暗叹:还是没有修炼到家啊……
慌乱凝了凝神,舒仪问道,“五天后即是年三十儿,到时候春得楼还要不要表演?”
璃月想都未想便回答说,“还表演什么,歇业歇业!”
十五天,在他心里就像是囚徒被判死刑之前最后仅存的欢乐日子。每过一天,都是生命最后的倒数。
看着面前活蹦乱跳的身影,忽然心情好了许多。璃月露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容,而对面的舒仪很配合地做出一副陶醉倾倒状,然后问道,“帅弟,歇业……还是不好吧?”
忽略掉“帅是什么意思”和“为毛就是弟弟”这样诡异的思维,璃月理所当然地回答:“我是春得楼的当家,自是说可以就可以。”
舒仪认真地看着他,“先听听我的想法,之后无论你想说我沽名钓誉也好,没事乱凑热闹也罢,我都决不争辩。”
“你说。”
“我希望唱过了第一场之后,在大家正满眼的新鲜欢喜之下,乘胜追击,加入第二场表演,我觉得是最合适不过的。”她没有说的是,自他流下那一滴眼泪之后,她的第六感总是怪怪的,就好像……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似的。
璃月的情绪太过悲伤,似乎透过了肌肤纹路,一点一滴传递给了她。她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也……不敢去想究竟发生了什么。——自昏厥那夜之后,她心里隐隐约约就感觉到了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虽然还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但……想必不会是什么好事。
……会不会,与那夜从琳姬周身闻到的香味有关呢?
思及此,她忽然似是解脱了一般,甚至想到——或许就此死掉,也就省去了以后几十年的麻烦了,省去了欲回现代却求之不得的痛苦折磨……
“你在想什么?”
璃月略有些凌乱焦急的声音响起,猛然打断舒仪的胡思乱想。
“没什么,最近总是爱想些有的没的,不太着调。”舒仪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对了,红慧怎么样了?那天我看到她被琳姬毒打,后来才知道,原来红慧早就看出琳姬来路不正,只可惜并没有多加打压琳姬,这才使得琳姬有反扑的机会,甚至是差一点害死红慧。”
璃月道:“你昏厥了两天,而红慧直到现在还处于养伤中,旁人担心她的病况,这几天审讯的事情也就没什么进展。你同我讲讲,那天晚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你可得先恕我……恕我神出鬼没之罪!”舒仪嬉笑着调侃道。
“哦?怎么说?”
“那天晚上,在审讯时我就对琳姬有所怀疑,于是我想趁夜深时再问红慧一些具体的问题。——呃,所谓具体的问题,比方说,她红慧与琳姬之间,究竟有何渊源。我相信在审讯时你也注意到了,她们之间极其不对盘。”
璃月点头,中肯地说,“可是你不怕晚上去,瓜田李下,徒惹人嫌疑吗?”
“既是因我这场表演而起,又伤了一个歌姬的歌喉,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其中都有我必须要尽的责任。”舒仪浅笑,笑容里带了一丝落寞,“只是没有想到,我这一去,竟然看到……让我这般担忧的琳姬,让我以为是被自己连累了的琳姬,竟然服了解药,开口说话了。这使我觉得,白白为人担心负罪的自己,很像一个百年难遇的笑话。”
如同上一次被洛千胜戏耍的那样,这次,仍然是她傻傻地为人忧虑,最后却得来这么一个闹剧。
她不喜欢欠人情谊,所以心里再不愿、再怎么不想惹麻烦,仍旧逼着自己面对根本打不过的洛千华,佯装自己很勇敢——实际上在别人眼中很白痴;
她不愿意因自己的缘故,害的别人遭受池鱼之殃,所以想凭借一己之力,找出凶手,还琳姬一个公道——却不知,真正的下毒者,却正是众人眼中的可怜人。
见她自怜自弃的模样,璃月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将她拉进怀中,低语道,“这不是你的错,不是。”
不想说话。生怕一开口就会不由自主地软弱,眼泪会流不尽,让自己情不自禁开始依赖眼前这个,明明比自己年幼这么多的男孩。
可是靠在这温暖的胸膛中,她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委屈。
为什么明明自己一番好意,甚至可以说是……难得的善意,竟然落得这样可怜的下场?虽然这种事情才经历过两回,这种无处着力、甚至无处发泄的感觉已经让她敬而远之,再也不想去碰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