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庭审之前的几天,至少有十多个跟肿瘤医院有着密切关系的单位领导或熟人跟吴东城打招呼。打招呼的内容基本一致,都是劝说吴东城就此罢手算了,没必要彻底撕破脸,那家商业报好歹也是体制内的一个单位啊。
吴东城很想对这些说客回敬一句:当初他们在刊登那篇造谣新闻稿的时候,为什么不考虑这些因素呢?你们为什么不站出来说话呢?现在倒想起来做好人了,鬼知道你们接了人家的多少好处呢?
但是,这种话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大家都在彭州地界上混,树敌太多,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对那些无所谓的单位或个人,吴东城只是通过诉苦来搪塞了对方:“你以为我想闹腾下去啊?我老吴现在也是骑虎难下啊!医院的民愤要摆平,资方的老板要有交代,还有啊,最关键的是为了这个案子,我们请来了律师团队,那律师费可不是个小数目呐!要不,你把律师费给付了,我这就撤诉。”
“律师费?多少?”
“也不多,200万而已。”
“……这么多啊!……老吴啊,我就是作为朋友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也没其他的想法,改天吃饭,啊……”
还有几家重量级的单位或个人,比如,肿瘤医院开户行的副行长。
吴东城就不能按照上述的办法来忽悠对方了。
“章行长,我吴东城得跟你说句老实话,我这个院长啊,管理的权限只是对内部,这打官司的决定,可是我们的资方老板定下来的。这样吧,我这就给资方老板打电话,尽最大努力劝说他息事宁人算了……对,对,你说的非常对,医院嘛,就该安安静静地把业务做好,为病人服务好……是的,是的,对方都已经认错了,这件事完全可以了结了。”
吴东城在官场上混了那么多年,对付这种情况倒也是游刃有余,但他还是有别的担心。
“小君啊,咱们必须得想办法加快案子的进程,早一天启动了刑事诉讼,这早一天才能安心。要不然,天知道明天又会有哪位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前来说情呐。”
吴东城的担心也正是朱小君的忧虑,平徽商业报这几天把能用上的资源全都用上了,在平徽省,甚至已经有省一级领导开始站出来为此事活动了。
对一个领导来说,下属单位受了点委屈不是什么大事,真正的大事是千万不能驳了兄弟省份的同僚的脸面。
在吴东城疲于应付那些充当大马猴的说客的时候,朱小君这边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就在头一天晚上,赵世宏给朱小君打了个电话。
闲聊几句之后,赵世宏直奔了主题:“小君,你给我说句实话,‘丢肾’事件,你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结果?”
给赵世宏说话,朱小君不敢有半点掺假,老老实实回答道:“尽最大能力,让他们付出最惨痛代价。”
赵世宏沉吟了片刻:“做为你的赵大哥,我能立即你的想法和行为,你这么做,也算是为医疗行业出个头争口气。但是,做为我现在的身份,还是想多说两句。小君啊,你考虑过这件事的潜在性质了吗?”
朱小君心中一凛:“大哥,你说。”
“肿瘤医院不管是民营还是公立,又或者是民公合办,它毕竟是我省的一个单位,而那家平徽商业报,是平徽省的一个单位,你们两家这样闹腾,关系到两个省份的脸面啊!”
朱小君一愣:“大哥,你那边要是难做的话,我停下来就是了。”
赵世宏笑了笑:“你能为我考虑,宁愿自己受委屈也要赵大哥容易些,这份心,赵大哥心领了。不过啊,你误解我的意思了。”
朱小君的眉头陡然跳动了两下:“大哥,你明示吧,你小君兄弟就是再怎么浑,也一定会听从你的教诲。”
赵世宏道:“他们想找顾书记,被我挡住了……小君,这件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得彻底,做的干净,做的事后别人找不到半点毛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朱小君闭上了眼,沉静了几秒钟:“我完全明白,大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赵世宏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对你有信心!不过啊,你还是得提高点警惕性,平徽那边已经不是商业报这家小单位在活动了,你身上的压力,还有彭州有关方面的压力,可都不小啊,你的面前,很可能没有同盟,单枪匹马面对各方面,挑战性可是不小哦!”
赵世宏的话说的虽然含蓄,但朱小君还是可以听得明白。
平徽那边,为了一张脸面,现在已经把私下里的关系用到了这边省一级,而市一级上面会使多大的力度,那就可想而知了。
这种事,这边的省一级虽然没有予以理睬,但也不能做出明确表态,就像赵世宏所说,由他做秘书的这一层给挡住就已经到顶了,做领导的,只能是装作没看到没听到。
但是,在市一级层面上,情况就不一样了。
鬼知道彭州中院会有怎样的想法,鬼知道彭州中检又会有怎样的观点。
但是,朱小君还明白一点,那就是平徽方面不管使多大的劲,也只能是在暗地里进行,明面上,他们谁也不敢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大哥,我想说两句话,第一句是开工没有回头箭,知难而上才是我朱小君的本性,第二句是,我有十足的把握不会给咱们省丢脸的。”
赵世宏的口吻中有了些许笑意:“嗯,这样就好,跟你透露点小道消息,顾书记有意改善我省的医患关系环境,这件事上,你要是干得漂亮,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把你的肿瘤医院引荐给顾书记,做为这次医患关系改良的试点单位。小君啊,任重而道远,加油吧!”
把赵世宏的电话内容和对吴东城的说客级别不断提升的现象结合起来,朱小君意识到,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对原被告双方来说,都是一个骑虎难下的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