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还是后门这儿方便。舒建强啐了句脏话,搓着手左顾右看踩了踩点,似乎找准了某个方向,借力往前一冲,攀着篱笆墙,在篱笆墙嘎吱嘎吱摇晃了好几下之后,总算被他翻成功了。下到地面,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来到堂屋后门,这次很顺利,一撬就落了栓。门开之后,他并没有进去,而是从腰间摸出一包黄纸包着的东西,用力往屋里一撒,完了撒腿就跑,一路跑到东屋侧窗下。见窗户开着通风,暗道“天助我也”,同样一包粉末状的东西被他撒进屋里,这才原路返回后门,拔了拔木桩,没拔起来,只得还是翻墙出去。这时,清苓总算明白他搞什么鬼了,因为嗅到屋里浓郁的雄黄粉味了。这么多粉同时投放,气味又如此霸道刺激,小斑毕竟不像小金,能无视天敌般的雄黄粉,避无可避地游到她身边求助。他是骗婚的清苓指了指欲要翻墙逃走的舒建强:“小斑,那就是朝你扔雄黄粉的坏蛋,快去拦住他,别让他跑了。”她则转身跑进仓房,拿起角落生锈的铜盆,反扣在后门口,手里拿着个锅铲,“砰砰砰”地敲,边敲边大声喊:“有贼啊!抓贼啊!有贼啊!抓贼啊!”骑上篱笆墙的舒建强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地欲要喝止,却见银光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地面跃上了墙头,待看清楚,吓得魂都没了。“妈呀——蛇啊——”他身子一软,无暇多顾地坐了下来。紧接着,一道比方才更凄厉的尖叫响彻夜空:“啊——”他的被篱笆墙上的尖刺插中了。清苓家的两只山鸡也吓得不轻,“咯咯咯”地在鸡舍里横冲直撞。亏得是晚上,鸡夜盲,不敢出鸡舍乱飞乱窜。要搁白天,菜地没法看了,指定一片狼藉。左邻右舍听到动静,纷纷追了出来。特么的,村子里多少年没发生偷鸡摸狗的现象了,如今大环境这么紧张,居然还有人敢上门偷东西,不要命了!抓到必须关牛棚教育!“贼在哪里?贼在哪里?”家就在清苓屋后的张孝民,只着一条大裤衩就出来了。“孝民叔,贼在那儿。”清苓憋着笑,指指篱笆墙上悬着的人。舒建强正忍着剧痛想要偷偷翻墙开溜,哪能让他跑了呢,张孝民大喝一声:“哪里逃!”提着棍棒追了上去,当头就是一棒。“噗咚!”贼从墙上摔了下来。这时,其他邻居也拿着称手的简易“武器”围了上来,甚至还有人敲着一面铜锣,“哐哐哐”的巨响,说不定能把整个近山坳的人都吵醒了。不知谁家,还贡献了个精贵的手电筒,电筒光对着倒在地上的人脸一照,集体大吃一惊!“这不建强吗?”“建强?老舒家的?”“唉哟我的天!做叔叔的大半夜偷摸进侄女家,这是想闹哪样啊!”“要是建军俩口子还在,准得被气死!”向荣新收到消息,提着煤油灯匆匆赶来了现场。同时到的还有向刚。他这会儿还没睡呢,答应清苓明儿下午滤蜂蜜,琢磨着明儿上午半天可能搞不定剩下的活,这不在院子里燃了支火把,正连夜赶工呢。听到河对岸有人敲着铜锣喊“抓贼”,看方向似乎离舒家很近,又看到书记几个大队干部也都赶了过去,心头一凛,举着火把也跟了过去。没想到出事的真是舒家,向刚心一沉,拉过清苓,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语气抑制不住紧张地问:“没事吧?”“还好没事。”清苓摇摇头,指着不远处被五花大绑的舒建强说,“只是没想到是我小叔,他……”她将事情经过简要地说了一遍。当然,掩去了小斑吓唬舒建强的事不提。“我看他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向刚咬着后牙槽隐怒道。陆陆续续围拢过来的大伙儿,听是这么回事,也都纷纷指责舒建强的不是。“这事确实过分了。万一那几条蛇还在建军家盘着,被雄黄粉一撒,暴躁发狂了咋办?盈芳丫头又是一个人住,这太可怕了!”“这当叔叔的,也太没谱了。”“我看不是没谱,是心太黑。”个别看穿舒建强做派的社员窃窃私语。舒建强因被削尖的篱笆墙头扎了一下,疼得无力辩驳,惨白着脸蜷缩成一团。闻讯赶来的舒老太和刘巧翠,尽管心虚,可看到宝贝儿子(丈夫)那副惨样,杀猪似地嚎了起来:“俺可怜的建强啊,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你跟娘说,娘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给你讨还个公道……”“孩子他爹啊,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有点什么事,让俺和孩子们咋活啊!”“舒家婶子,你这话什么意思?合着我们大伙儿冤枉你儿子了?”向二婶快人快语地驳道,“你咋不问问你儿子,大半夜的不在家睡觉,偷摸翻进别人家,是想干嘛?”“什么别人家!”舒老太跳起来嚷道,“那是俺们老舒家的屋子,俺们家建强上趟自个的屋,有啥好咋呼的!”“嘿!”大伙儿一听都气乐了,“婶子,这是你大儿家的屋没错,可既然分家了,你也选择跟着小儿子一家住了,干啥还老惦记大儿子那点东西?建军俩口子是不在了,这不还有他们闺女么,屋主是谁,不用我们大伙儿说吧?”“就是!建军娘,照你这么说,分家和不分家没啥子区别喽?既然没区别,当年你干啥要把建军一家分出去单过?不就是想要省点开销、并且想把老屋那几间房都分给小儿子吗?”“可不!亏得建军脑筋活、又懂点手艺,农闲时经常跑去县城帮活,要不然,他们一家到现在恐怕还住在牛棚边的茅草房。那个时候你咋不跳出来说,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家我家啊?”“切!见过偏心的,没见过这么偏心的,要不是生头胎那会儿,我也在场,真要怀疑建军是不是她亲儿子了。”“……”见这么多人都偏帮那死丫头,舒老太的脸色越发狠戾,指着清苓破口骂:“没良心的白眼狼!白养你这么多年!尽帮着一群外人冤枉自个叔叔。你叔还不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家不安全。有些人哪,骗骗你这个黄花大闺女的,都二十多了还没对象,谁信哪!没准是想趁着这段时间把你骗上手,然后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切!还部队里的,他说你就信啊?蠢货!”在场众人倒抽气,这是拐着弯骂向刚骗婚哪。“对!”不等大伙儿发话,刘巧翠蹦起来接舌,昂着下巴,好似真的打听清楚向刚的为人似的,冲清苓道,“要不然你说,你知道他是哪个部队的?你知道他每个月津贴领多少?俺们好心好意帮你挑担,你却宁可让几个外人管,害得娘着实伤心了一场。”不揍一顿,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说到这,刘巧翠还擦了擦眼角,好像真的很伤心似的:“盈芳啊,俺们真是为了你好啊。你爹娘不在了,谈婚论嫁没个长辈操持不像样,俺们是真心想帮你。”“小婶。”清苓冷冷地看着她,站出来说道,“师傅、师娘是我长辈,阿奶既然没工夫,托付我师傅师娘操持也是一样的。至于刚子哥是哪个军区哪支部队、每个月津贴多少,你怎知我不了解?哦,难不成我得一项一项地跟你汇报才算了解一个人吗?”“话不是这么说啊。”刘巧翠干笑了两声,“怎么说俺们也是一家人,还能害你不成?既然你了解,那当然最好了,怕就怕花言巧语糊弄人的,俺们做为过来人,这方面当然要帮你把关啦。”“哦,提出那么离谱的彩礼,也是替我把关吗?”“那个……这不也是为你好嘛。彩礼越多,说明男方越看重你,嫁过去才能享福啊。”刘巧翠转着眼珠子不停找借口,“可你看你,气性一上来,竟然不让俺们插手,任凭几个外人把你的终身大事落实了。俺气急了说:将来要是过得不如意,休想回娘家找俺们撑腰。可你叔到底担心你,万一那个谁,没安好心呢,这不晚上偷摸过来瞧瞧,主要也是怕俺知道了跟他闹。可你咋能帮着外人诬陷你叔呢,他这么个老实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