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楚凌冬此行并不是为了看他的“气血不足”之症,是为了晕迷中的“自己”而来的。
郁禾刚才见到田乔时的那股不平之气,便顺畅了很多。
不过,自己凭什么有不平之气?郁禾对自己也挺无语。
只是郁禾还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楚凌冬一二再,再而三地对自己表达了最大的善意,而对这个人,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可能是患者,像楚凌冬这种人,是属于过目不忘的类型。而职业习惯,让他又会刻意对自己的病人形成记忆。
而平素,他根本都没见过这个人,更别说交际。
郁千里前面带路,郁禾、楚凌冬于田乔紧随其后,进了南屋。
这一刻,郁禾的心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他看过郁千里无数次从这屋里进进出出的身影,如果他愿意,他也有的是机会去看看自己的身躯。
但每次这个念头出现,便有一丝胆怯阻止了他。
他在怕。
怕真正的自己一直就那样,躺在那里。
而自己一直只能在这具身躯周围游离、徘徊。
他怕永远都无法让郁千里知道,他疼爱的孙子,事实上一直都在他身边,从未离开过半步。
四个人都放轻了脚步,连呼吸似乎都轻了起来。
正在厅堂打扫房屋的桃姐把田乔手里的花接了过去,把花瓶里的花换了下来,把百合插了进去。
郁禾的病床设置在里屋。被郁千里安置在自己卧室的旁边。
他仰躺在病床上,手上挂着输液。
他需要无时不刻地输送氨基酸、葡萄糖等营养液。旁边还有个心电图机。
仪器显示:这个身体生命状态正常而稳定。
而平躺在床上的那具身体,神情恬静,呼吸轻和,连脸色都很好,看起来不过场深层浅的酣睡。
郁禾一直都回避的这具躯体,在真正看到的这一刻,整个人都松驰了下来。
他依然是他。
郁千里在孙子上倾其所有,把他照顾得安全、周到。
只凭药物,这具身体看起来不会这样恬静、安详。
郁千里一定常常陪着自己说话。
纵然这个人的神魂已不在这具身体上,但冥冥之中,这份爱与亲情,却依然能够传达到郁禾的意识里。
放松下来的郁禾,看了一眼楚凌冬。
楚凌冬正出神地凝视着床上的人。他的姿态严整,带着庄重的仪式感。
郁禾心里一动。
他与楚凌冬不长不短的一个月相处,让他对楚凌冬的言行已有了个基本的判断。
楚凌冬的脸上有着一丝隐藏极深的感情。单从他微微下垂的眼睛判断,他的神情也应该是相当柔和的。
而他并不认识自己。
几个人重新回到了客厅落座。桃姐过来给几个人到茶水。
郁禾站起来帮忙,给郁千里端了一杯过去,郁千里却冲他摆摆手,慈爱地说,“先给客人端去。”
郁禾便一声不吭地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楚凌冬面前的茶几上。
起身的时候,不由地一抬眼去看楚凌冬。楚凌冬却也正在看他。
两人的目光,毫无预兆地碰在了一起。两个人似乎都有些意外,而闪避不及。
三秒过后,郁禾移开视线,转身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