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从阁子间外传来一位中年女子带笑声音。丫头彩墨一听忙轻声对炎无忧道:“姑娘,夫人来了,今日是你喜庆日子,你少说些罢……”
话毕从床榻边站起和彩宣一起走到一边,垂手而立。
环佩叮当声中,从那阁子间外走进来一位三十来岁妇人,身段颀长,福相端严,满头珠翠,身穿大红五彩遍地锦百兽朝麒麟缎子通袖袍儿,胸前绣带垂金,裙边禁步明珠。她身后跟着四五位丫头婆子,那起先被彩墨叫去传消息小丫头翠儿跟后。
本来按洛州风俗媳妇进门儿后,须得第二日早起与夫婿一起奉茶时才能与公婆见面。但因炎无忧突然醒来,罗氏心中欢喜不已便管不了这许多。再有,慕汐颜嫁进来是嫁给自己女儿冲喜度劫,这规矩自然要折半。
坐床榻边慕汐颜嫁过来之前,嫡母吴氏曾说要她待炎无忧父母如真正公婆一般,因此她听彩墨说夫人来了,便知道是自己婆婆来了。低着头眼角余光扫到一群人过来了,前头一人衣饰华贵,想来定是自己婆婆来了吧。
于是汐颜忙站了起来,向着那到自己跟前人深深福了福,嘴中道:“汐颜见过婆婆。”
罗氏进这屋子时,早见到自己女儿无忧床榻边坐着穿了一身大红嫁衣媳妇儿。只见她低垂着头,眼看着自己脚面,一副羞涩模样。虽没有看见她容貌,但那恭良举止颇让她喜欢。及至来到她跟前,她站起来道福行礼,罗氏听她声音也是柔柔,心中是又喜欢上了一层。
“不必多礼,媳妇儿请起罢。”罗氏伸手笑吟吟将她扶起。待她站起来后,罗氏方将她看清楚,只见她乌鬓堆云,肤色白净,容貌温婉柔美。不由即刻携了她手,嘴中赞道:“好齐整女孩儿,委实配得上我家无忧哩。”
坐床榻上靠金线蟒引枕上炎无忧一听不由得没好气嘟哝了声:“娘,您说得什么话?配什么配?还真把我当娶亲男子了么?”
罗氏闻言松了汐颜手,走到炎无忧身边儿,丫头彩墨忙端了个绣墩来放到床边儿道:“夫人坐这里。”
“你呀,若不是你爹爹得了张真人指点,替你娶进慕姑娘来,你这会子还能坐这里说话?你病了这一月多,我和你爹爹什么法子都想了,你这病没有半点儿起色。话说回来,张天师不愧是我们大周第一个得道真人。他批命委实是通神,你媳妇儿才进门,你就醒过来了。才将我外头管待各府内眷时,小丫头翠儿来传话与我时,把我喜得真是了不得。”
罗氏一面说一面绣墩上坐下,汐颜站一旁陪着。只听罗氏坐下后又说:“大姐儿,你听为娘一句话,这三年你得你媳妇儿好好相处。张真人说了,你命中这劫数须得慕姑娘才能替你补起来。你虽不是男子,但也是正经娶了她。这府中我会教底下人都把她当主子待,你也把她当成你房中亲人可好?”
本来罗氏后头还有话是说两人三年后,等自己女儿劫数一满,两人安排。但现一屋子丫头仆妇跟前,这些话自然是不宜说。想了想,还是以后有空闲时私下和两人说比较好。
慕汐颜听罗氏这么说,心头松了些。想来自家这婆婆还是明理。况且她才将对自己说话也温和,全不似自己“夫君”一般冷淡,让人心中不安。
“娘,你和爹爹办这门儿亲事,怕是这整个洛州城百姓都会笑话我们了罢?再有,你们这么着,不怕耽误了人家慕姑娘么?”炎无忧梗着脖子,犹自有些不满说道。
罗氏一听即刻提高了声音道:“谁敢笑话我们?谁又敢笑话张真人?这民间冲喜事哪年少了去?还有那起子办冥婚说起来可不是荒唐?至于慕姑娘事儿不用你操心,三年后你度了这命中劫数,我和你爹爹自有安排。”
听娘亲这么说了,炎无忧一时无话可驳。这刚醒过来,被这突如而来喜事和媳妇儿刺激,一下说了这么多话,她也累了,心中也烦,便索性闭了眸歇息。
罗氏见自己女儿闭了眼假寐,也知她这病初愈,定是虚。又见她额间一层细汗,便抽出一方秋香色销金汗巾儿替她擦汗,一面嘴中问:“孩儿,你这病还得好生养着。我问你,你身子上可出了汗,汗大不大,里头衣裳可湿了?”
炎无忧闭着眼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彩墨,彩宣,去替你家姑娘备水伺候她擦拭身子,换了里头衣服。”罗氏即刻吩咐一旁站着两位丫头。
“是,夫人。”彩墨和彩宣应了,一人出去吩咐外头丫头婆子备水来,一人去床榻后头柜中寻要换里衣。
罗氏一转眼看见慕汐颜低着头恭谨站身边儿便说:“慕姑娘,你既嫁进来了,往后三年明面儿上便是我孩儿媳妇儿。这贴身伺候她事儿你也得学着些。你和她多亲近,她也才能得着你命中金气儿,有利于她度了这命中劫数。”
慕汐颜点头轻声道:“婆婆,这些事都是我份内之事,我定当好生服侍她。”
罗氏一听自然欢喜,伸手握了她手轻轻拍了拍道:“果真是好孩子,无忧得你服侍她是她福气。”
躺床上闭目养神炎无忧听了这话忍不住睁开眼淡淡说了声:“这福气我可消受不起。自打小,我便习惯了彩墨,彩宣服侍我,这房里陡然添个人我委实觉着不惯。”
这话入了汐颜耳中,只觉那人格外不喜欢自己待这里。那一份想要对她好心落了空,一腔子热忱兜头被泼了一盆子冰水,只觉心中又是酸涩又是羞惭,不由眼圈微湿。忙低下头去,力忍着,一双手使劲攥着嫁衣大袖边缘,捏得指节生疼。
汐颜委屈难忍模样落到了罗氏眼中,她也知是自己女儿那冷淡话让这刚进门儿媳妇儿难堪了,便忙瞪了炎无忧一眼道:“什么惯不惯,日子长了就好了。你既不想她贴身服侍你,那你书房里那丫头彩砚也大了,她老子娘求我放她出去配人,我已经应了。那往后便由你媳妇儿服侍你读书写字罢。”
炎无忧靠床头引枕上瞄了眼慕汐颜,见她低着头似是红了眼圈,心中不觉一软。心想,她被选了来和自己一位女子成亲冲喜,想来也是委屈得很。自打看见她开始,自己对她说话便不曾客气过,这委实不是自己惯常有作风。如今既然已是娶了她进来,又写不得休书,只能暂且依了爹娘意思,往后寻她个错处,让她早些离了自己,撇清和她关系才好。
想到此炎无忧点了点头轻松道:“那便依了娘意思,让她以后去书房中罢。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想求娘答应。”
罗氏问:“是何事?”
“我想求娘以后不要人前人后说她是我媳妇儿。外头人知我娶她实是为了冲喜,我又是未出阁女子,家里以后我便把她当作妹子看,以后叫她名字罢。”
罗氏想了想自己女儿说得话也有理便答应了:“好,那你以后叫她汐颜罢,潮汐汐,颜色颜,她爹爹是浚县知县慕嗣成,你爹爹手下为官。”
这慕知县方才彩墨说这门儿亲事来由时也提到过,只不过眼前这温婉女孩儿名字她是从自家娘亲嘴中才知道。炎无忧看慕汐颜一眼,心道,这姑娘名字好听,人也齐整,这么个女孩儿她爹爹竟然舍得将她嫁给自己这么一位女子冲喜,这个慕知县啊,到底存什么心?
“汐颜……这名字倒还好听,那我以后叫你汐颜罢。”炎无忧软下声音看向慕汐颜说道。
慕汐颜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刚才还冷冰冰“夫君”此刻却这么和蔼和她说话。抬起头来,慕汐颜偷偷看她,正巧见她看向自己,寒星般双眸中有某种柔软,让慕汐颜立刻有如沐春风之感。那酸涩和委屈被这春风吹得立刻无影无踪了。
“呃,好……”慕汐颜笑得灿然,露出一口洁白贝齿,幽潭般黑眸中漾起愉悦波光。随即大着胆子问:“那……那我该怎么叫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夏天人比较懒,偶也……
话说看文童鞋们还是要留爪哦,不要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