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话,举着石块的杨延昭愣住了,脑中不由得想起那默默在身后做着诸多事情的柯寿礼,以及先前那满是鲜血的双手。
这任劳任怨,听他差遣的云州城校尉死了。
在杨延昭出神时,那张明又是继续道,“城中已经没有砖石,柯将军便砸了附近的屋子,他怕延误了战局,就奋力地扯拽墙砖,一双手早已经鲜血淋漓……”
那张明说完这句话,便一抹眼泪,对着杨延昭行了个礼,“大人放心,末将誓死也会保证杀敌器具的齐全!”
看着那飞奔离去的身影,杨延昭只觉得心里憋屈的慌,看着城下越聚越多的契丹人,怒吼了一句,将手中的石块狠狠的砸了下去。
“砸,给我砸!”
顿时,一辆冲车化作了飞屑,可是更多的冲车被推了上来。。。
漫天血色之下,已经分不清天色,在杨延昭的眼中,除了数不清的契丹人,便是殷红的血水,在让人麻木的惨叫声中,汇流成河,顺着城外因车轮滚压出的凹凸沟壑潺潺流动。
晨光微熹,再到日沉西山,一天之内,击溃了无数次的攻势,云州城的城墙被投石车砸的千疮百孔,城门已经是摇摇欲坠,若不是最后剩下的一些灯油烧下去,恐怕已经被契丹人给撞开了。
城头,还能战斗的兵卒不过三四千人,箭矢等器具所剩无几,这城,杨延昭也不知还能守多久。
夜幕下,虽然契丹人撤退了,但他却丝毫放松不得,城头上所有的兵卒都在忙碌着,如今他们没有了昨天的不安,浴血奋战两日,看着太多的人死去,心早已经麻木了。
此刻他们也很是迷茫,这云州城还能坚持多久?
只是主帅一日未走,作为兵卒,怎能离去,况且还有太多的血海深仇未报。
在支离破碎的城头上好生检查一番后,让吴斌带着人修葺城门,杨延昭则是独自去看了已经先行一步的柯寿礼。
走下城头,这时,他才发现,附近的屋舍大多已经被推到了,在一间还算完好的低矮小院内,柯寿礼便静静的躺着。
其实,杨延昭与这憨厚温和的云州城校尉相处时间并不长,但二人也是几经生死,正是柯寿礼任劳任怨的做着后勤之事,才能一次又一次地击退那些穷凶极恶的契丹人。
屋子中很是寂静,躺在床上的柯寿礼如同睡着了一般,只是眉宇间依旧挂着担忧与焦急之色。
他是在担忧城头战斗么?
良久,杨延昭叹了口气,将那白布蒙过柯寿礼的面庞,轻声说道,“柯将军,你做得很好,无愧于云州城的百姓,无愧于大宋朝廷,这城,怕是守不住了,将军且先行一步,或许杨璟和诸多袍泽不久之后便来寻你了……”
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在自言自语,杨延昭也不知他为何要说出这番话,难道真的要留下来与云州城陪葬么?
扪心自问,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
无数信任他的人已经倒下了,其余之人也是义无反顾的继续战斗着,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杨延昭血液中燃起了莫名的坚定。
留在这里,直到最后一刻。
出了屋子,夜幕渐洒,城头上满是灯火,兵卒在街道上匆匆而过,搬着砖石木材之类,他们得在契丹人下次进攻之前,抓紧地修好城墙和城门。
脚下,街道上已经是厚厚的一层冰霜,抬头,满天的阴霾,看在眼中,只觉得心中满是压抑。
契丹人夜里再次没有攻城,让杨延昭暂时得以喘了口气,在城头上劳累了一夜,很快,天便到了破晓之时。
天边,彤云密集,似乎要将微熹的晨光给层层遮挡住,厚厚的压了下来,直逼云州城而来。
黑云压城城欲摧啊!
城头,杨延昭吹着寒风轻轻的道了一句,城外的血水已经凝结成冰,虽然才过去了两日,但不知不觉中,却已经入了严冬之月。
远处,嘹亮的号角突兀的响起,击碎了清晨的寂静,大批的契丹人开始出营列队,而城头上正在打盹的兵卒猛地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熟练的拿起箭矢搭在了弓弦之上。
不消片刻,大批的契丹人便往着云州城冲来,又是一场艰辛血战拉开始了。
箭雨漫天,如同飞蝗一般往着城头袭来,为数不多的木立牌早已经是残损不堪,哪里挡得住这倾泻而下的羽箭?
因而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躲到垛口里,躲开!”
杨延昭怒吼一声,手中的点钢枪化作数不清的残影,挑开无数的铁矢,在箭雨之下,契丹人的狂叫着往云州城冲来。
不远处,吴斌将手中的弓拉成满月,搭箭,弦动,连射杀了两名推着冲车的契丹人,大声的叫道,“给我杀!”
话音刚落,便有一块巨石朝着他砸来,力道之大,将那城墙给砸裂了一片,尘土碎石漫天飞扬。
“吴校尉!”
听到这巨响,杨延昭转过头一声惊呼,不多时,砖石之下一道身影站了起来,不知是受了伤,还是被灰尘给呛到了,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好一会才大声应道,“大人,末将没事!”
话音落下,吴斌捡起脚边刚才那契丹人砸过来的石头,“去你姥姥的,契丹狗,老子的命硬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