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炎热,图拉真努斯的腿伤看起来非常不妙,并且,他在持续发着低烧,急需得到进一步的救治。
她在巴亚找不到医生。而十几公里外就是朱里欧港口,那里是罗马的一个海军基地,那里一定有军医。阿佳妮打听到指挥官姓普林尼,在和图拉真努斯确认过,他父亲生前与这位普林尼并没结过什么仇隙后,她决定立刻带他过去求助。
中午的时候,两人抵达了朱里欧港。
这里也受到了庞贝海啸的波及。所幸是个港湾,情况不是很严重,只掀翻了一些停泊在港湾里的战舰。这两天,基地正忙着打捞修复战舰。
图拉真努斯几乎无力坐直身体了,恹恹地趴在马背上,阿佳妮牵着马朝海港的营房走去。
远处的水兵们抬着断掉的桅杆送往朝建在海边的修理厂。路边到处是海水退去后残留的各种漂浮物和垃圾,烂木头、水草、死鱼,散发着一股股浓重的恶臭味。
快接近军营时,阿佳妮被两个卫兵给拦住了,得知她是带着受伤的人要来这里寻求帮助的,卫兵立刻拒绝,让她掉头去往巴亚。
“我就是从那里来的,”阿佳妮说道,“巴亚到处是灾民,找不到医生,所以我们才来这里。你们必须要接纳他。他不是普通人,他是罗马的贵族,他的父亲曾担任西班牙总督。这一点请转告你们的长官。”
士兵微微一愣,打量了眼支撑着精神坐直身体的图拉真努斯,终于勉强点了点头,让他们等着,另个士兵进入军营。
过了一会儿,一个名叫马修斯的文官出来了,和图拉真努斯交谈了几句,神情半信半疑。
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一个贵族少年,身边居然没有一个像样点得侍从,这样狼狈不堪地出现在此等待救助,总是一件令人可疑的事。
“看到这匹马了吗?”图拉真努斯的脸色青白,但声音听起来还不错,带着他贵族式的倨傲,“这是汉尼拔将军的马,两天前我遇到过他。我想他很快就会来到这里的。这是我对你的质疑的最后回答。”
马修斯现在虽然是海军文官,但之前曾在陆军后勤任职过多年,对战马非常熟悉。刚才一眼就留意到这少年骑着的这匹马。
这是一匹顶级的阿非利加帕布战马,高大神骏,筋健骨强。这样等级的战马,只有骑兵团里的高等军官才能配备。正有点疑惑,现在听到这少年的话,顿时肃然起敬。
军中没有人不知道汉尼拔的名字。他也知道汉尼拔现在应该在达基亚一带才对。虽然心里对他怎么突然这么巧跑到了这里感到有点不解,但这少年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里带出的那种仿佛出自骨血里的贵族式倨傲,马修斯非常熟悉。他断定对方没有撒谎。
他立刻让卫兵放行,亲自带着两人往军医所在的营房走去,叫来了一个最好的军医。
军医检查了图拉真努斯的伤,在给他处置前,阿佳妮要求要将所有器械和包扎伤口的布条全部放在沸水中煮至少五分钟。
军医感到费解,觉得麻烦想拒绝,阿佳妮向他解释是要消毒,军医显得还是不以为然,但在阿佳妮的坚持下,还是勉强照她说的去做了。
马修斯腾出一个单人间让图拉真努斯养伤,但对于阿佳妮的去留,显得有点犹豫。
阿佳妮知道他的顾虑。
让一个女人留在全是男人的海军兵营里,确实不大适合。
阿佳妮捋了捋自己的短发,“请借我一套男人衣服,我保证不会惹事。我要留下照顾他。”
马修斯把她当成了图拉真努斯的女奴。想了想,耸耸肩,“好吧,别给我乱跑,否则,后果你也知道的,这里到处都是精力过剩的粗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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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拉真努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阿佳妮坐在他边上,听着他时而粗重、时而微弱的呼吸声,心思重重。
现在,她既担心这个伤情看起来并不算乐观的少年,又记挂那个还没有任何消息的男人。
又一个白天就要过去了。
或许真如自己所想,他已经死了?
她长长呼吸了一口气,就像这两天她曾无数次做过,甚至快变成习惯性动作那样地呼吸了一口气。但胸前堵着的那团闷气却丝毫不见散开。
她烦躁地站了起来,走到墙角边,撩着盆里的水洗了把脸,命令自己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里驱赶出去。
“你在担心他?”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轻微的声音。
阿佳妮回头,见图拉真努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正看着自己,于是拧了毛巾,走到他边上,替他擦了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