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就在安城郊区农村,差不多两个小时的班车。她家里很破,只有三间屋子的小平房,墙壁已经被风雨腐蚀得斑驳,到处是青苔。她有三个姐姐,都早早嫁了人,嫁得不远,都在周边村子里,最大的也只比她大四岁。嫁得近,嫁得也不好,自然也常常带着孩子回娘家住。她回到家时她二姐和三姐都在,各自带着孩子,就在屋前的空地上坐着,邻居几个大婶也都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路渺和她们都不熟,她五岁多才被送回了这里,在那个年纪的认知里,她一直觉得她的爸爸妈妈就是徐迦沿爸爸妈妈,从她有意识她就是叫他们爸爸妈妈的,因此他们扔下她开车走的时候,尽管她很恐慌,很害怕,但一直相信陈琪说的,他们会回来看她,会来接她回去。她一直在等他们,也一直害怕他们不回来接她了。完全陌生的环境让她恐惧,她接纳不了她们,也融入不进去。很多时候她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怯怯地看着他们,也不敢说话。她的母亲,算不得对她好,也算不得差。这个家太穷,连着四个女儿,就是养不起了才把她送人的,没想到又被送了回来。家里突然多了她一张嘴,她额头的褶皱只增不减。刚开始看到她一个人坐在角落不说话时,她还试图过来和她说话,但她那时太小了,也完全适应不了这种突然被扔下的恐慌,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任她怎么哄怎么劝,她就是怯怯地看着她,不敢说话。慢慢地她也没再管她,这样一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家庭,她抽不出太多的时间来等待她的接纳,她对她只有摇头叹气,和指派一些小活儿给她做,比如喂喂鸡,喂喂狗。那时唯一会陪伴她的就那些小动物,以及小她一岁的弟弟,路小成。她刚回来时路小成还小,大概因着年龄比较相近,他爱蹭到她身边,在她面前叨叨个没完,看她鼓着眼睛看他不说话他也不敢说了,就安静地陪她蹲角落。她很少说话,但很乖,几乎是别人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那时真觉得,她乖乖听话了,她的爸爸妈妈会来接她的,她很想回家,也很想回学校。如今她长大了,再没有小时候那种无助和恐慌,但到底是不太熟,因此看到坐在家门前的家人和邻居时,她也只是打了声招呼而已。她的突然回来让她们很是诧异。&ldo;怎么突然回来了?&rdo;她母亲问。&ldo;队里……放假了。&rdo;她们没再追问,她回了房,屋外传来低低的交谈声。&ldo;又不是过年过节的,放什么假啊。&rdo;&ldo;我家小四也在里面实习没听说放假啊。&rdo;&ldo;你帮我打电话问问怎么回事……&rdo;&ldo;好。&rdo;&ldo;诶,小四啊,渺渺说队里放假了你怎么没回家啊……什么……不是放假……哦哦……&rdo;&ldo;他怎么说……&rdo;&ldo;说是被开除了……&rdo;……屋外传来短暂的沉默,之后交谈声再起……&ldo;怎么就给开除了……唉……以前就说这孩子笨,不是读书的料,小成非得退学让她去……&rdo;&ldo;妈,你小声点……小成都那样了说哪些也没什么用……&rdo;&ldo;要不是她非得读书小成也不会……现在小成没了她又这样,还指望着她能……唉……&rdo;……低低的叹息伴着丝压抑着的哽咽。路渺站在房间桌子前,听着外边细细碎碎的交谈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很难受。旁边的窗上挂着个老旧的风铃,被风吹得&ldo;叮当&rdo;作响。&ldo;你能不能带我回去找我妈妈……&rdo;&ldo;我想回学校,可不可以让我去找我的同学们玩……&rdo;六岁的她偷偷拽着她母亲的裤脚,小声问着她。八岁前她几乎没说过一句话,偶尔说起也只有这两句,每隔两个月她觉得她已经很听话的时候就小心翼翼地去求她,但她直到八岁才上的学。她看着别的小朋友背着书包,她抽噎着拽她衣角,说她想去学校。她从三岁就上幼儿园,一直到五岁半突然被扔回这里,她那时想的还是想回到幼儿园,她喜欢和其他小朋友在一起,喜欢放学后抓着铁门站在校门口,一遍遍地念着那句&ldo;如果有一天,你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的……&rdo;的广告词,一边等着她的妈妈来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