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儿媳定会和他们说的!”武氏恭敬应了,这才告退离去。
“瞧瞧,你当着你儿媳妇面就取笑我!”裘氏白嫣然一眼,嫣然笑了:“得,你孙子都多大了,还和我发少女之娇嗔呢。”裘氏撑不住又笑了。瞧瞧嫣然的容色就道:“我和你毕竟不一样,你日子顺心,这些年也没见有多老,我可比你老多了。”
嫣然抬手就往鬓边拔下一根白发:“还不老?都快五十的人了,瞧瞧这是什么。不过皱纹少些罢了。”
“那也是三叔和你好,不然……”裘氏笑笑没有说话,嫣然明白她要说的是什么,只浅浅一笑。裘氏又说些别的,两人说了会儿闲话,晚饭就送了上来,武氏陪着她们妯娌用完晚饭,裘氏也就告辞。
看着裘氏离去,嫣然有些恍惚,仿佛还是昔日在侯府时候,那时总觉着,日子怎么过也过不完,可是现在,一转眼,就近五旬。
“祖母,我想听你讲故事!”有只小手拉着嫣然的裙子,嫣然低头看着自己孙女,把小人儿给抱起来:“跟着你的丫鬟婆子呢?你就一个人跑出来了?”
小人儿今年才四岁,是这家里的掌上明珠一样的存在。搂住嫣然的脖子小嘴就撅起:“我不想她们跟着。祖母,我想问问,姑姑小时候就是这么淘气吗?”
“你连你姑姑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就说她淘气?”嫣然进到屋里把孙女放下,吩咐丫鬟拿来点心,给孙女喂着。馨姐儿早已出嫁,她嫁的不是别家,而是昔日的曾家。
当嫣然接到曾之贤写来的信,说想为曾之庆的次子求馨姐儿为媳时候,嫣然简直都不敢相信。纵然早已放出,但曾经的主仆之别是有的。曾之贤的那封信也写的十分恳切,说是那孩子看中了馨姐儿。现在议亲时候,就对曾之庆说出,并求曾之庆成全。
嫣然想了半日都没想出这两孩子什么时候见过面,馨姐儿活到这么大,也只有进京过那一回,难道就这么一回,就被人看中了?嫣然寻来女儿和女儿一说,问她可否愿意,毕竟曾家虽然曾败落过,但随着曾之庆把产业聚拢来,他的长子又考中举人,曾家和原来败落时已不一样。
嫁进这样规矩繁杂人口众多的大家族,又是这样的身份,难免会有些艰难。馨姐儿在仔细思考后点头同意,说记得当初嫣然说过的,人这一生,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境地,没有完全顺利的也没有完全不顺的。既然这个人主动说出要娶自己,比起那样陌生人又要好些。况且馨姐儿没有说出口的理由,嫣然也明白,那就是,馨姐儿想为嫣然争一口气。
既然女儿愿意,嫣然又去和容畦说了,容畦听的馨姐儿竟有这样的心,沉默良久后才对嫣然道,毕竟是嫣然亲自教出来的女儿,到底是不一样的。
因此嫣然也就给曾之贤写信,同意结亲,定下亲事,又给女儿备了厚厚一份嫁妆,容畦亲自送女儿进京出嫁。这个孙女是馨姐儿出阁后武氏生的,自然从没见过馨姐儿。
此刻孙女问起,嫣然不由勾唇一笑,就捏捏孙女的脸:“我也想你姑姑啊。”可惜她嫁的那么远,难以见到。这是远嫁最大的不好之处。纵然有书信往来,晓得女儿已经生下儿女,晓得她和妯娌们相处的都很不错。可是嫣然还是担心,担心女儿和自己一样,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
“等爹爹中了进士,那我们就可以进京看姑姑了!”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的话让嫣然勾唇一笑:“想你爹了?”小姑娘点头:“爹爹去了有三个月了,祖母,什么时候才考中进士啊?”
“进士哪有这么好考的?你舅公考了三次都没考中。你爹这还是头一回去呢。”根哥儿没有郑小弟考举人那么顺利,走了四五遍,才在今年中了举人。容畦自是兴奋不已,意思让儿子不要再去考进士了,但根哥儿不肯,赴过鹿鸣宴就和郑小弟两人买舟北上。
算着日子,去了三个月,还有一个多月才开考呢。嫣然想女儿,想儿子,可是所有的思念都不能对孙女说出,只能抱着孙女微笑。
“你们祖孙俩说什么呢?”容畦的声音已经在门外响起,接着容畦就对孙女张开手:“来,乖孙女,给祖父抱。”小孙女却不肯离开嫣然的怀抱:“不要,祖父胡子扎人!”
容畦摸摸胡子,老了,不复当年的翩翩少年郎,连孙女都嫌弃自己了。嫣然浅浅一笑才道:“得,也别说这些了。等过了年,不管考得上考不上,就都有信了。”
过了年正月里十分热闹,赴过几场酒席,现在不管是容家的人还是郑家的人去赴宴,都不会有没眼色的人和他们说些什么,而只有连串的赞。
这样嫣然原来不在乎,现在当然也不在乎。过了正月嫣然就开始计算什么时候开会试,什么时候能有信。这样差不多数着日子过,就到了四月。不管有没有考上,都该有消息了。
“祖母,爹爹什么时候回来?”这日嫣然起床梳洗过,用过早饭到园子里遛弯,小孙女也跟了来,眨巴着眼又问嫣然,嫣然捏捏孙女的脸:“总还有些时候!”
“可我都睡醒很多觉了。”小孙女叹气,嫣然浅浅一笑还没有说话,丫鬟已经匆匆走过来:“太太,京城来报,我们大爷,考上了!”
考上了?这三个字这么简单,却让嫣然心里涌上喜悦,急忙往外走去。小孙女也跟着她跑,人小腿短,跑不了几步就追不上,嫣然听到后头孙女的叫声,转身把孙女抱在怀里:“走,我们一起出去瞧瞧!”
等嫣然来到厅上,厅上已经聚了不少人,容畦正在那问跟着根哥儿去的管家:“这可不能作假,你告诉我,可真是考上了?”那管家连声道:“自然不敢哄老爷,大爷确实中了,不过……”
“不过什么?”嫣然猜到只怕自己弟弟这回又没中,于是开口问,果真那管家就道:“只是舅老爷这次又落第了。舅老爷还说,不如就选了官去!”
“选了官去也好,横竖能做上一任,我们这样人家,能做一任官,我们做父母的能得了诰封,也就够了!”郑三叔已经和郑三婶相携而来,曲氏也服侍着公婆带着儿女过来,听的自己丈夫这回没有中,曲氏心里还是有几分难受,可再听到郑三叔说就选了官去。曲氏也就收起心里那点难受,毕竟这天下读书人那么多,能中举的已经不多,也许自家福气就只够中个举人的。
因此曲氏也笑着上前给嫣然夫妻道喜,嫣然细细问过儿子中的名次,虽说名次不高,不过中在三甲罢了。但就像父亲说的,又非书香人家,能中一个三甲已经是祖坟冒了青烟,又何必非要中个状元榜眼探花?
大家在那互相说着恭喜,武氏已经让人在门口放炮,又拿出早已预备好的新钱,到门口去散发,还商量着请客摆酒。一家子忙乱之中更见欢喜。
过了一个月,根哥儿一个人回来,郑小弟留在京城选官,到的家中自然又是一番热闹。等热闹过了,根哥儿才对容畦道:“还要叫爹娘得知,爹娘也该和我一起进京才是!”
“不是说你要选官,该在家里等着去上任才是!”嫣然不知道儿子为何有这么一说,皱眉问道。容畦瞧妻子一眼:“你也糊涂了?难道不晓得这中了进士,总要先考翰林,再去选官。我们儿子这样的,只怕也考不上翰林!”容畦话里有深深的遗憾,这边不是那样进士小省,回回都有不少中进士的,像根哥儿这样名次的,只能选官,若留不在京里,也只有外任。
虽说做官总是荣耀的,可容畦还是愿儿子在自己身边,但嫣然那句话说的也对,都这么大了,该离开了。因此容畦说了这一句,没有再说。
嫣然瞧容畦一眼才道:“老了,竟连这些都忘了。根儿,你可不是因着这个才想要我们进京吧?”
“什么都瞒不过娘!”根哥儿含笑说了这么一句才道:“是妹妹说的,说很想娘,该趁着这一回让娘进京,爹也去,好好热闹热闹,原本我想在京里等着选官,可想着中间还有这么几个月,况且小舅舅也会帮我瞧着。索性回家来,完了这些热闹的事,然后再进京选官!”
“我们儿子,现在可真是大人了!”嫣然由衷赞叹,根哥儿浅浅一笑:“娘,儿子今年都二十七了,早不是孩子了。娘,您到底去不去?”
进京啊?之前总认为那次离开,就再也不回去了,在扬州生活的年月,比在京城生活的年月要长多了。可此时儿子问出这个,嫣然才恍惚觉得有些思念京城,思念那座自己在那长大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