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有您这么算账的么?
“阿适,大郎的孩子,都得是你生的。”兰夫人握住陆先生的手,脸色郑重的交代,“你得把大郎管好了,不许他学那些没出息的纨绔子弟一样置妾纳婢,流连章台。”
陆先生眼眶一热,忙不迭的点头。
京城里这些功臣之家的子弟,因为皇帝赏赐甚丰、家中豪富,摆架子比阔气的可真是不少。他们比阔气,并不只限于衣食住行、穷奢极侈,更要比女人。比谁家里的美人多,比谁家里的美人妖娆,比谁家里的美人多才多艺、温柔体贴……贵妇人们管自己丈夫的时候大多不手软,但凡能管,都要把其身边的美人清理斥退了,可到了儿子这儿,却是换了面目,换了说辞,“公侯府邸的公子哥儿,哪个不是如此?”“男人哪有不好色的?”“咱家又不是养不起,由他罢。”
像兰夫人这样要帮着儿媳妇管亲生儿子的,非常稀奇少见。
“娘吃过的苦,不会再让你吃。”兰夫人温柔替陆先生整理着鬓发,语气有些苦涩,“当年大郎还没有安安大,小猫一般瘦弱,连哭起来都少气无力的……”
“我知道,我知道。”陆先生点头,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
战火四起,百姓不得安生,丈夫在战场上拼命,随时有可能回不来;独生儿子病弱不堪,随时有可能咽气……那时的兰夫人,心里该有多痛苦。
她当年答应开国公收下皇帝所赐的美人时,一定是心如刀割。
晶莹的泪珠,从陆先生面颊上滑落。
“傻孩子,哭什么。”兰夫人嗔怪着,拿出帕子替她拭泪,“其实啊,能在那个时候安安生生活下来,活到今天,膝下还有大郎和娇娇,娘已经很知足了。有人比娘更惨呢。阿适,当年娘生大郎的时候,是在山寨里,山寨里有位……有位女子和娘同一天分娩,她的孩子落地便没了气呢,岂不是比我更可怜?大郎小时候虽病弱,总算活下来了,还长成了英俊的小伙子。”
兰夫人本想说“有位姑娘”,可是想想,姑娘家怎么可能生孩子呢?阿适听了,岂不是莫名其妙?犹豫了下,改成了“有位女子”。
陆先生还是头回听说这件事,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兰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娘和她不大熟,不过那时官军在清剿山寨,她大概无处可躲,便到了我的藏身之处。我和她同一天分娩,也算有缘份,本想好生照看她的,可惜我在她之后紧接着便生下了孩儿,然后,昏过去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你爹爹说她扔下没气的孩子一个人跑了……“
兰夫人摇头叹息。
和婉娘比起来,自己已是很幸运了。
陆先生听兰夫人说起往事,心中惊骇莫名,真不敢相信这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
官兵在清剿山寨,娘和另外一名女子在生孩子……两个孩子一个落地便没了气,一个病弱的像小猫……娘醒过来的时候爹爹已经在她身边了,那名女子却抛下孩子跑了,踪影皆无……
“您过后和爹爹提起当天的事,是不是还有惊涛骇浪之感?”陆先生握紧了兰夫人的手。
兰夫人笑着摇头,“你爹爹看着是位英雄,其实胆子小的很,当天的事,他再也不敢提。”
一提起生大郎那天的情形,他脸色便白的像张纸,喘不过来气。
他是被昏过去的妻子,和病弱快没气的儿子吓住了。也是被婉娘那苦命的孩子吓住了。
世人都说阿横骁勇善战,无所畏惧,那是他们不懂得阿横。阿横心很软的,胆子也不大。
“我一定看好大郎。”陆先生惊骇过后,郑重的答应。
“这才对了。”兰夫人满意点头,“阿适,娘帮你一起看着他。”
婆媳二人默契的相视而笑。
兰夫人感慨万千,“人啊,都长不了前后眼,不能预知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若是当年我知道你爹爹能平平安安回来,大郎会安安生生长大,咱家又何必如此?”
那样的话,可能就不会有姨娘们,也不会常绪、常缙和朝霞、晚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