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家里有。两只山鸡自从习惯投喂的农家生活后,开始规律地产蛋。一个月下来少说能攒三四十颗。加上每次上山拾获的野鸡蛋,清苓一个人压根吃不完。吃不完就腌咸蛋。买盐那点钱还是有的。何况盐水缸不用每次换,盐水够咸的话,能腌好几拨。鸡蛋在供销社标价五毛一个,对,论个不论斤!饶是如此,也很难买到。大部分收上来的鸡蛋是要调拨去大城市的。宁和县城的供销社,哪天说有鸡蛋卖,保准开门就被抢光。清苓抱着放鸡蛋的瓦罐,小心地数出新攒的二十颗蛋,又问师娘匀了二十颗。想着邮局大婶又是鸡蛋、又是野鸡的,买这么多,自己也不好太小气,于是送了两颗咸鸡蛋做添头。鸡蛋搞定,就差野鸡了。趁着天色没全黑,清苓扛着背篓上了趟山。直奔向刚留下的陷阱。哪知这次运气不好,陷阱里空空如也。四下转了一圈,也没看到活蹦乱跳的野鸡在树林里溜达,想让小金施放威压震晕它们的希望就此落空。清苓揪着辫梢发愁地问小金:“小金啊,该不会是这一带的山鸡,知道我俩专门霍霍它们和它们的子孙后代,所以一听到我们的声音,就赶紧躲起来了吧?”小金悠悠吐了吐蛇信,倏地没入草丛,没一会儿,尾稍托着一头晕过去的野鸡回来了。清苓大拇指一竖,正要夸赞,草丛再度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小斑三兄弟也各拽了一只晕过去的野鸡出现在清苓视野。清苓圆睁小嘴:“……”一下得了四只野鸡,大大超过她预想。两只送去师傅家,让师娘帮忙剪了翅膀,推说是向刚挖的陷阱里捡的,打算放到向刚家后院养去。一户名下能养两只鸡,不养白不养。回头让小金去向家院子游一圈,留下属于玉冠金蛟的威压,免得黄鼠狼想来吃鸡。另外两只,绑了鸡爪,放进竹筐,传家宝又多了一件邮局大婶难为情地说:“这怎么好意思……”“真没啥。”清苓不等对方客气,塞到她手里,然后把换到的票收入小荷包,朝对方挥挥手。别的话不多说,两人心知肚明就好。出了邮局,清苓径自去了收购站。本来给出纳大爷带了两布包小米。布包是拿碎布头车的,怕重了线头开裂,因此一包只装一两斤。结果临时起意,其中一包给了邮局人员,大爷这只好给一包意思意思了。不过出纳大爷看到小米,哪怕只有斤把重的一小包,也很开心,露着牙豁子笑道:“闺女,你有心了!这不快到饭点了,午饭在大爷这吃点吧。”清苓笑着婉拒了。收购站尽管给底下员工提供午饭,但那是人手一份,算精准的了,不可能有多。大爷邀她无非是客气,她可不能拿客气当福气。拍拍竹筐说:“大爷放心,我带着干粮呢。还想卖完草药去那几间小黑屋瞅瞅。”这趟是真带了干粮,也确实如她说的,想去小黑屋翻翻有啥需要的。上次抱了个台灯和几本古籍回家,学师傅藏在床底下。不管用不用得到,这以后就是她给子孙后代的传家宝了。哼唧。大爷听她这么说,也就没再坚持,给草药过了秤,结算好后,让伙计领她去小黑屋。这回进的是另外一间暗漆漆的屋子,据伙计说,上次那间已经被清空,过不多久,这间也将被清理。还叮嘱她小心点,这间大部分都是书,别倾斜了油灯、把书烧起来。清苓神色一肃,小心翼翼地掌着油灯,翻看起一麻袋一麻袋的旧书。对一个初中未毕业的农村姑娘来说,看到封面就觉得熟悉的书并不多,但架不住清苓好奇啊,看到这本喜欢、看到那本想要,管它看不看得懂,只要封面上的字是她认识的,都想抱回家。但这是不可能滴。这么大一间屋,好几十个麻袋呢。即便收购站肯放行,她也拿不出相应的钱啊。最后,挑来拣去,精简了大半竹筐——一摞初高中教材和习题是给自己学习用的;农耕技术和科学技术史打算捐给公社,让社员们有空看看、学学。农闲聚一块儿打牌,能让田地增产增收吗?肯定不能啊!另外还有几本美术画册,纯粹是心血来潮。想着哪天描成绣样,绣到衣服或鞋面上,那一定很美。本来还想淘几本医书的,不止她自己看,师傅也能看。可惜翻了三四个麻袋都没看到一本,倒是意外发现了一本没有封面的小楷字帖,瞅着貌似是前朝古物。赶紧收到背篓。留给子孙后代的传家宝又多了一件,哦呵呵呵!有小金在筐里分担重量,大半竹筐的书背在肩上一点不觉得吃力。收购站出来,日头已经偏西。赶去码头的路上,遇上了供销社出来的刘继红和许丹。这两人自从林杨走后,倒是亲热得跟姐妹似的。看到清苓,许丹状似热络地打招呼:“盈芳,你也来县城了啊?咋不早点说,不然咱们还能做个伴。”刘继红则踮脚想看清苓背篓里的东西:“啥东西呀?还盖着布头,神秘兮兮的。”清苓微微侧了侧身,笑着说:“没啥,师傅让我去收购站卖了些草药,顺便换了几斤旧报纸。”确实有一刀旧报纸,却不是师傅叮咛的,而是为了遮那些书,特地花了五分钱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