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老鼠彻底没了气息之后,野狼峰的雨也终于完全停了下来。
而一直守在野狼峰外面却无法进入的海云观众人,阻挡着他们的屏障也在烈烈晴阳下蒸发。
马道长率先迈开脚步,踏进了这片被暴雨冲刷得湿润松软的土地上,弥漫着的水汽带着草木特有的清香,昨夜的阴寒冰冷荡然无存。
时隔十几年,他再一次走进了野狼峰山下的村庄,满心复杂与感慨。
有着相同感受的,还有官方负责人。
工作联络电话不断响起,有舆论负责小组的人来询问要如何回复网友们的问题、是否要将各大平台上有关这档节目发酵的话题度压下来。也有医疗组的人来问是否有伤员需要救治,早早等在野狼峰外围的救援队也询问是否需要他们过来,道路交通局的人也打电话来问通往野狼峰的路是否还要继续封锁下去……
在协调好各个方面的事情后,官方负责人趁着没有电话打来的空档,长舒一口气,抬头看向马道长笑着问:“很怀念?”
马道长苦笑:“只是忘不掉。”
他师父一直说他道心不稳,总有杂念,无法入定。
因为他始终都记得,当年尚年轻的他进入野狼峰村庄时看到的种种景象。人吃山,山吃人,人人相戮,死尸遍地行走……甚至如果不是村里的神婆帮了他一把,就连他自己也会死在野狼峰。
野狼峰当年全员死亡的场景,一直像一块大石压在他的胸口上,可又偏偏无法解决,于是日夜焦虑沉思。
直到现在,燕时洵在误入了野狼峰的情况下,凭一己之力将所有村民浑噩的魂魄送走,又杀了一直以来祸乱野狼峰的邪物,让这片死了十几年的土地重新有了生命的期待。
马道长才觉得胸口那块巨石被搬走,连呼吸都畅快了起来。
“官方一直都没有忘记野狼峰的事情,当年停尸房里一排排烧焦到看不出来原貌的尸体,一直都在我心里挥之不去,夜晚都会惊醒。我们一直在找可以彻底解决野狼峰问题的办法,之前半开放野狼峰,让游客前来,也是我们在与另一位方丈商议后尝试的方法之一,想要用外来的生机调动起野狼峰自己的生气来。”
官方负责人摇了摇头:“虽然有所奏效,但是太慢了,太慢了,赶不上野狼峰衰败的速度。我们接洽过的所有大师都说,如果照这个趋势,野狼峰依旧会发生不可逆转的灾难。”
马道长叹息一声,带着后怕的道:“刚刚燕师弟特意问过我是否记得野狼峰是从哪天开始出现的异常。在他的提醒下我才意识到,野狼峰到明天为止,就是整二十年。”
“十为圆满之数,到那时候,那邪物就算是真正霸占住了山神神位,从邪崇变成正神,我们再想对付它就来不及了。恐怕到时候整个野狼峰连同附近的土地都会变成不受控制的土地,需要我们付出惨烈的代价,甚至大半个海云观的人都可能搭进去。”
马道长看着越来越近的伪山神庙,神色忪怔的呢喃:“如果燕师弟没有在机缘巧合之下来到这里,又赶在二十年整数之前解决了一切……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就差一天,原本既定的死局就被盘活。
大道之下,永远留有一线生机,不会彻底放弃一地不予理睬。
而这一局中的生机,就是燕时洵。
马道长仰头看着已经变得狼藉一片的伪山神庙,迎着晴朗光明的晨光,微微眯了眯眼,神色似有所动。
燕师弟,燕时洵……
以恶鬼入骨相成为驱鬼之人,明明带着最凶煞的命格,却偏偏是生机吗。
燕时洵倒不在意众人在想什么。
在意识到自己的分屏直播一直开着忘了关之后,燕时洵就利落的关了分屏,站在阴寒之气渐渐散去的地下神殿里环视一圈,将那些丑陋的雕像尽收眼底,嗤笑了一声,神情蔑然。
“山神是所有生灵共同的神,来自于生灵,也回归生灵。这个正位,天地承认。就算一时被掠夺走,也终究会被还回来,除非天地颠倒,否则总有人或事来阻止邪物夺位。而老鼠,就算披着神仙的衣服也盖不住满身的臭味,过街必喊打。”
燕时洵漠然扫过尸体已经开始僵硬的邪物,眼里没有一丝怜悯:“因果循环,从来没有例外。你将那些村民做成稻草人,用竹竿插。着摆在田里为你看守粮食的时候,有想过你也会以同样的姿态死去吗?你因为自己获得了一点力量而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可以跳出五行轮回,但你也只是大道之下的一点微尘而已,你想要夺得的东西不是你的,就注定拿不到。”
天地不仁,却反而是最深厚的温柔,从不偏倚任何存在。
在此之下,任何的存在都由冥冥之中存在着的规则,牵引向既定的轨道。
就算近在咫尺又如何?还有十几个小时就会到这邪物的诞辰,二十年整大圆满,这邪物的正神神位就会变成被天地认可的地位,再没有任何人能够质疑,除非下一个邪物再将这邪神拉下神位来。
可惜,不到最后一秒钟,世事永远流动变化,永远留有最后的生机。
燕时洵收回看向那巨鼠尸体的目光。
到此为止,山神的委托全部完结,山神借给他的神名与力量也都被他使用在解决野狼峰大地上的邪物身上,所有的因果了结,形成闭环,阴阳契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