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继隆道:“若是别的将领,击败骨咩族后应该如何做呢?”他虽像在询问旁人,可只望着任福。他早就当狄青是他的兄弟,狄青可以沉默,可他不想。就算任福是他上司,他也不怕。并非所有人都看重自己的官位!任福心思飞转,故作不屑道:“那还用问,当然是伏兵在侧,请君入瓮了。”高继隆摸摸胡子,叹息道:“狄青就没有这么聪明了,他做了件很多人都想不到的事情。”尹洙忍不住道:“狄青怎么做了?”他向狄青望去,狄青还是沉默平静,仿佛听着别人的故事。高继隆缓缓道:“他知道一时间杀不尽骨咩族人,既然如此,若坐等对手前来,说不定党项军有防备,如此一战,胜负难料。因此他主动请缨,换了骨咩人的衣服,装成骨咩人的败军,反倒向金汤城行去。”范仲淹眼已亮了,尹洙拍案叫好道:“出其不意,先发制人,好计。”高继隆嘿嘿一笑,“金汤城果然出了近千兵士来援,那领军的军主见到狄青的人马,只以为是自己人,还待询问情况,就被狄青冲过去砍了。党项人大乱,被杀退数十里,丢盔卸甲,城门紧闭,已不敢开城。狄青就带着二百来陷阵之士在城门前守着,可叹满城党项军,不知虚实,大半天不敢出战。”众人血已沸腾,想像狄青横刀立马,傲立在金汤城前,竟让敌手不敢出战的豪情,不能自已!尹洙满了两杯酒,端到狄青的面前,真诚道:“好一个狄青,竟让敌人不敢战。只凭此一役,我敬你一杯。想当年郭遵五龙川横杵立马,也是不过如此。”狄青听到“郭遵”两字,心中一痛,接过酒杯,黯然道:“尹大人过奖了,我如何能和郭大哥相比呢?”尹洙转问高继隆道:“那后来呢?你们就这样安然的回返了?”高继隆笑道:“哪有那么简单。金汤城终于看破了狄青的虚实,竟倾兵和狄青一战,由守城的团练亲领人马,围剿狄青。”尹洙失声道:“那如何是好?”众人也是脸上色变,心道狄青带领不过两百骑兵,如何来抗?高继隆道:“他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逃了。”任福冷冷道:“我还以为他是神,原来也会逃的。那伤亡多少?”他不关心狄青的战绩,只关心狄青的损失,有如个嫉妒的妇人,看不得别的女人好。范仲淹一旁见了,不由忧心,暗想这任福是泾原路的领军大顺雪落无声,苍穹同色。可无论再冷的雪,也有消融的那一刻,就像再冷的冬,也有被春天取代的时候。地上的雪,渐渐的薄了。马蹄声急响,踏破长街,翻起残雪,带出分新绿。那马儿奔的极快,转瞬冲到长街的尽处。尽处有一府邸,是庆州知州府。骑士飞身下马,有兵士才待阻拦,见到那骑士尘染衣、鬓已秋,沧桑的外貌掩不住俊朗的那张脸,都是不约而同的施礼道:“狄巡检,范大人正在等你。”来人正是狄青。狄青点点头,大踏步的入了知州府,他要见范仲淹。范仲淹是陕西经略安抚副使,知延州,可他好像很少在延州。范仲淹和范雍都姓范,但有很大的不同。范雍好像只知道吃饭,范仲淹却是饭都顾不上吃;范雍自从知延州后,就很少离开延州,谁都看出他等着回京城,范仲淹自从知延州后,就很少呆在延州,但谁都觉得,范仲淹好像准备扎根在边陲。范仲淹眼下没有吃饭,他在看着酒杯,杯中无酒。见到狄青前来,范仲淹第一句就是,“元昊称帝了。”西北元昊终于建国,国号夏,自此后,和契丹、大宋分享天下。狄青其实已知道这个消息,但听范仲淹提及,眼皮还是跳了下。他眼前不由闪出元昊的身影,黑冠白衫,手持巨弓、壶中五箭。元昊的一双眼,带着几分炽热,数点讥诮,满是壮志豪情。狄青知道元昊肯定会称帝,自从他见到元昊的那双眼后,他就知道,谁都阻挡不了元昊前进的步伐。元昊十月称帝。那时候,野利遇乞还带兵和韩琦在镇戎军鏖战;那时候,范仲淹、任福正在全力攻打白豹城;那时候,京中觉得三川口之战过去了近一年,已可忘却了悲痛,赵祯正准备冬日大典,朝臣也在准备称功颂德,歌舞升平。那时候,事情很多很多,但元昊只做了一件事,就是称帝!宋廷震怒,立即宣布全面停止和党项人的交易往来,拒不承认元昊的地位。两国来往的文书,最多只肯称夏国为西夏。那不过是区区蛮夷,怎能称作大夏?只有大宋才是正统中原之邦!宋廷虽自欺欺人,但事实已成。宋廷震怒,想着如何制裁元昊……当然这种制裁,要经过太多人的辩论商议,最终可能才会得出一个结果。元昊没时间商议!他做的事情,就是不断地进攻!狄青回想着发生的一切一切,觉得这个冬天果然热闹,热闹的看似飞舞的雪,又和雪一样寂寞。范仲淹望着狄青,轻轻地叹口气道:“朝廷有对西夏用兵的打算,但是否一战,还在商议……无论商议的结果如何,我们都要先做好准备。十士现在如何了?”十士是厢军编制,但战斗力远胜厢军。这队人马是在种世衡谋划下,经范仲淹大力支持,由狄青亲自率领!狄青道:“如今种世衡已建五士,分为陷阵、死愤、勇力、寇兵和待命五队。总共有三千多人马,已到了我统兵的极限。”狄青眼下是延州西路巡检,领兵不能过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