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香低头就看到下面的“摘星”二字,顿时一愣:“公主所赠?”
蒋龙就着灯嗯了一声,道,“公主喜书,从我这里借去不少。上回去就见公主用此物看书抄书,见我喜欢,就赠给了我。”
龚香的心里却翻腾起来,一种隐约的不安升起,让他越用这个书案越坐不住,最后还是捧着竹简离开了。
蒋龙见他终于“羞愧”离开,立刻把书案拿回来自己用。
夜色渐渐降临了。
随着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殿中三人的心越来越急,现在各种抄录是已经都完成了,各地的贡品已经全都录到了丝帛上,三人现在正在计算出贡品各项的总数,偏偏因为死了一个王后又新立了一个王后,去年各地在交不出足够的贡品时花样频出,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都送上来了,再起个花哨的名字好像很奇特?但冯瑄三人却都要让人把这东西抬来看一看,如果要确实出奇就写在前面,如果不过是个寻常之物,就见缝插针的写进去,绝不会写在显眼的开头或尾部,这样除非大王把这所有的书帛都从头看到尾,一字不漏,那他绝对不会看到,更不会起兴把那什么灵芝异花石羊石虎天降奇石给搬过来看看。
正殿那里突然有了更多的人声。
龚香抬头望了一眼,叹道:“大王起来了。”他看蒋龙,“行云。”他起身深深一揖,“你快去陪着大王,不管大王是想干什么都行,千万千万不要让他现在就想起来这件事!”
蒋龙不放下笔,他宁愿在这里面算算数算到焦头烂额都不想去陪大王,他看冯瑄,“玉郎哥哥去吧。”
龚香是只要自己不去就行,转头看冯瑄。
冯瑄见此,放下笔,起身理了理发皱的衣服,说:“那我就去了。”
龚香连声称谢,亲自送冯瑄出去,回来也准备搬到北殿去。他可没忘,他和蒋龙是“对头”,有冯瑄在时,三人在一块做事还说得过去,冯瑄不在,他当要不屑与蒋龙共处一殿才对。
所以他很有气节的亲自捧着自己的书案,叫上两个侍人帮他抬简帛,浩浩荡荡的去北殿了。
他一走,蒋龙打了个哈欠,把书案一推,躺下说:“我睡一会儿,有人来了叫我。”
他的侍人答应了一声,还特意把灯给挪远些。
蒋龙这一觉睡得极熟,他是被一阵愤怒的叫喊声给吵醒的,可眼皮实在是沉,沉得睁不开,正待翻个身继续梦周公,殿门突然被人擂响了,少顷,怜奴带着几个侍人闯了进来,蒋龙气怒不已,翻身坐起,正待问罪,怜奴却一脸恶意的笑着看他:“阿龙,随我去见大王吧。”他笑了一下,抿着嘴说,“公主把你告了。”
这话入耳,蒋龙第一个念头就是不信,怎么可能呢?
他下榻穿鞋,叫侍人来给他整冠戴帽,一边慢慢和怜奴说话,一边脑中疯狂的转起来。
“公主在大王面前?”他问。
“正是。”怜奴含笑点头。
“公主告我何事呢?”蒋龙笑问。
怜奴这回眼中的恶意都多的要漫出来了,他快意的说:“公主来找大王认罪。”
“公主何罪?”蒋龙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怜奴笑道:“公主说,她杀了小公子。”
蒋龙走进正殿时,仍有一丝不真实感。
殿中灯火通明,侍人全都噤若寒蝉,瑟瑟发抖的躲在角落或楹柱后。唯有公主,他曾经为此心折的公主堂皇的坐在大王的榻前,距离稍远,可能是想防着大王打杀她。但她确实在这里,坐得端正无比,从身姿形态,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畏惧。
蒋龙的心沉甸甸的落了下去。
姜元看到蒋龙进来,一指:“行云来说,真是你把小公子交给姜姬的吗?”
蒋龙看到冯瑄坐在一旁,神情惊诧不定,而龚香歪在另一边,一手掩鼻,半张脸都盖在手下,一点也看不出他现在是什么表情,是吃惊?是了然于胸?是早有预谋?
唯有公主,他能看到,公主看了他一眼,露出了微笑。
可公主越笑,他的心越往下沉。
他见过公主多次,公主也时常对他笑。可从没有像这一次笑得这么开心,这么恣意。这一刻的公主,只怕才是她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