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水清性格内向,工作场合从不多说一句话。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堂堂的营业室主任,几乎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就像一堆燃到尽头的陶土,即使没有灼灼的火焰,却又忽明忽暗地闪烁着亮光,他每天蜷缩在那不足二十平米的办公室里,除了喝茶抽烟,就是懒洋洋地翻几下报纸,最关注的就是外线打进的电话。
这天上午,魏水清期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领班会计把一张写着西安市公安局劳动服务公司全称的转账单拿来,让他签名。他细细端详了一阵,让先把票据放下。这张转账凭证着实令他激动了一阵子。他的心突突直跳,为了稳定激动不已的心情,他背起双手,佯装无事在大厅里转悠一圈。
大约五分钟后,他回到办公室,迅速关上门,从抽屉里取出早已备好的剃须刀片。没有几分钟,一张经技术处理,改头换面的凭证就诞生了。
帮人帮到底,为了以防万一,他用电话通知冯秉才,在同城结算的辖区内选两个较偏僻的信用社新开两个户头,用化整为零的方式,分期分批提取这笔款子。
随后的日子对魏水清来说,就像完成了一桩神圣的使命。听冯老板电话中说,这笔款子没一星期就全部提完了,现已派上用场。再说,合同他早已看过,上面的内容几乎都能熟背。按现在的时间计算,每月按三千吨的运输量估算,两个月内合同执行完毕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到那时,冯秉才除了归还这五百万元,还应该拿回一笔相当可观的利润。
然而设想归设想,他对两个月内归还五百万虽有信心,但并不排除节外生枝的可能性,万一有什么闪失,不知道将是怎样的后果。
这天早晨,他和往常一样坐在办公室里,一支烟在他的两唇之间悄无声息地燃烧着,他的脑子在不停地转动,两只眼睛似乎在焦灼地审视着什么,期盼着什么。
他不由自主地拨通冯秉才的电话,回音是:“您所拨叫的电话已欠费停机。”
放下电话,魏水清的大脑开始飞速地旋转,顷刻间,各种复杂的念头和以往产生过的疑虑全都复活了,仿佛有一副冰冷的手铐在他眼前晃悠。
不知是时间在有意作祟,还是命运本该如此,就如同魏水清算计的那样,恰好两个月零三天,市公安局劳司财务人员提款时,竟发现他们的五百万元不翼而飞。
此案立即像一枚重型炸弹炸响。
专案组经过对收款单位——富民豆制品加工厂和西安古城煤炭运销总公司的追踪调查发现,煤炭运销公司的冯秉才携五百万巨款失踪了!专案组初步认定这是一起内外勾结,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的经济犯罪。
冯秉才作为公司法人代表,与罪犯具备同谋作案的一切条件,有重大嫌疑,被专案组列入首要调查对象。果然,当各路调查结果汇总之后,魏水清就像大海落潮后被抛在海滩上的一条鱼。
当冰冷的手铐铐在魏水清的手腕上时,人们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一个说话从不高声,生活俭朴到近乎吝啬的老主任,竟然是这起惊天大案的主谋。
审讯工作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魏水清手戴锃亮的手铐,坐在中间。
“你为什么要为冯秉才铤而走险,而且连张借据都没打?”
魏水清耸耸肩膀:“我自己做的事情,不需要考虑别人是否认为合不合情理,只要符合我们之间的情理就可以。”
侦查员拍案而起:“你身为高级会计师,营业部主任,用这种改头换面的手段一共做过几次?”
魏水清冷笑道:“还几次呢,一次就把牢底坐穿了。”
“据了解,你用所掌握的权力和娴熟的会计技能为冯秉才多次进行这种犯罪勾当,你为什么要为他铤而走险呢?”
“道理很简单,我给姓冯的借过钱,数目不大,但他很守信,没有一次夹人的手。”
“最后一次给他搞这五百万你见过他几次?”
魏水清不耐烦地说:“我跟各位已经很配合了。”
“你的意思是拒绝合作?”
魏水清平静地说:“该合作的地方合作,不该合作的地方就不能合作,我只知道他要我捣腾这笔钱是去天津发煤,后来就失去了联系,如果你们硬要叫我再说啥,我的话就要打折扣了。”
“看来你该考虑的都考虑了。你没想想你最后的下场吗?”
魏水清在肩膀上蹭了蹭下巴,幽幽地说:“命不好了,在牢房里坐到死;命好了,一颗花生米就结束了。你们要真能赏我一颗花生米我感激不尽!那样干脆,让我到阴曹地府再细细品尝它的滋味吧。”魏水清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作为一名老党员、老金融,不但没有为党和人民站好最后一班岗,竟犯下了弥天大罪,死有余辜啊!”
根据对魏水清的突击审讯,专案组把冯秉才列为重大嫌疑犯,潜逃方向锁定在了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