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远心中想笑,却强自忍住,问道:
“孝逸可见到父亲大人了?”
“见过。”
“父亲如何说?”
孝逸将肿得红萝卜一般的左手伸出来,擎到光远面前,抿着嘴笑道:
“后宫干政,挨了十下手板,一顿臭骂……”
光远也笑弯了腰,
“父亲只说要当面好好夸奖你,如何竟变成了打手板?——嗯,多半是要在皇帝面前撇清你。”
孝逸早知他是故意吓唬自己,遂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佯怒道:
“敢情都这么没鼻子带脸的,孝逸竟是冲撞了哪个?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你没做错,好兄弟,如今外面不知道怎么把你夸上了天。”
光远真情流露,拍着孝逸肩膀道:
“只是日后有什么事,切莫自己扛,这两个穷凶极恶心狠手辣,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兄弟们都替你后怕!”
“无妨,说出来不怕光远兄笑话,管他如何刁钻,我只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即可。”
“真有你的,日后诸事小心,——”
三月后,丘神勋被押到洛阳街头腰斩弃市,全家籍没为奴。周兴被判流放岭南,却在半路上被无名氏扑杀。二人都以“谋乱”入罪,这个来俊臣果然是个酷吏,手段狠辣绝不在丘、周二人之下。一把酒壶、两个杯子都能审出谋逆大案来,用了“请君入瓮”四字真言,只吓得周兴有一说十,一通胡乱牵扯,有的没的全招了。这个酷吏深知诸般酷刑苦楚,连板子也没打,就认了“谋乱之罪”,只求留得一条性命。
丘神勋入狱后始终不发一言,最终却仍然扛不过来俊臣的酷刑折磨,也是他恶事做尽,自食其果。朝臣对这二人入狱弹冠相庆,除了几个死党,鲜有人上本为他们辩护求情。
孝逸倚在太白楼上静静地向下面望去,丘神勋的囚车缓缓通过长街。百姓跟随怒骂,将臭屎污水泼向囚车。
“孝淳若在天有灵,一定很开心——”
孝逸淡淡道。
“哥哥可去丘府和周府选两件可心的?”
培公轻笑。
“自然要去,还要捡些贵重的、和吾家没关的,不然怎么和我这面首的身份相配?没的让人说是奉了什么人的密令处决了他们……”
“皇嗣如今忒看重哥哥,还叮嘱哥哥万事小心,近来尤其不要再参与什么,免被皇上猜忌。”
“其实这事皇上不过是卖了个顺水人情给孝逸,尤其是丘神勋绞杀了章怀太子,朝中非议太大,是皇上要他死,他若不死,如何堵得住悠悠众口?只是丘神勋这厮一身,如何抵得下千万条性命?”
忽而侧着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培公,
“听说周兴未到岭南,半路上就被人割去头颅,果然有胆大的强徒。”
“哥哥此番却错了,那不是强徒,那是背负血海深仇、含冤而死之人的遗孤遗属,此时不夺他性命,难道还让他平安去了岭南?”
“培公对世间事一向低调,怎么每每说起这件事来,都是热血沸腾?难道家中也有人死在他们的手里?”
“世间事难逃一个公道,不管过了多少时日,该还的总是要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