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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上京城中,今日最为得意之人,当属谢母沈氏。
她本乡间一妇人,嫁的丈夫虽饱读经书满腹经纶,可惜家道中落,没有官运,最后只做了个驿丞。她跟着过了十几年紧巴巴的日子,又不幸成了寡妇,继而担惊受怕了好几年。但她后福大,她的儿子出息。十几年后的今日,不但封王拜将,还就要娶当今太后的侄女为妻了。
数月之前,就在谢长庚打赵王的时候,谢母获悉当今太后有意联姻,惊喜万分,当即接连三次叫人给在外头的儿子传信,催他答应。前些日,她得知喜讯,婚事要成,于是又催儿子接自己进京。
一切终于得偿所愿。今日,刘后身边的杨太监来接谢母入宫,道太后要和老夫人商议婚事。
这种喜庆的日子里,叫谢母难免第一时间又想起了那个从前被儿子给休了的长沙国翁主。想当初,自己苦苦劝她回来,她竟还不答应。谢母后来每每想起此事,便觉意气不平,直到今日,她终于感到扬眉吐气了。
这样的婚事,才真正配得上她人中龙凤的儿子。至于来接她的杨太监的态度,更是可用卑躬屈膝来形容了。
当今太后身边的红人,在自己面前,也是如此的卑微,谢母的虚荣之心,在这一刻,更是得到了无限的满足。
她也终于放下了些此前因为儿子执意不带回她孙子的不孝之举而令她生出的失望和闷气了。
谢长庚送她到了宫门外,恭敬地道:“娘,你入宫与太后慢慢商议事情,儿子事完了,晚些再来接娘出宫。”
杨太监在旁笑眯眯地恭维:“早就听闻秦王是个大孝子,今日方知传言不虚。老夫人这般好命,世上又有几人能及”
谢母心里愈发得意。她看了眼儿子,低声说:“庚儿,你莫怪这回娘催你催得紧。实在是你年纪不小了,房中无人,成何体统。何况那个孩子,我一直叫你接回来,你又不听!娘是着急,为了你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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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庚微笑道:“娘为儿子好,儿子知晓。”他说着,忽蹲下身去。杨太监斜眼看去,原来他为老母拿掉鞋面上方才不小心沾上的一片草叶。又吹了吹,吹去边上的一点浮尘,这才起身说:“杨公公,我母亲没见过什么世面,若在太后面前失礼,还望担待些,待我事毕来接人,我再代我母亲向太后谢罪。”
杨太监连连摆手,“太后一直就盼着与老夫人见面,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可谓双喜临门,高兴还来不及呢。秦王多虑了!”
片刻之后,便有隐身在暗处的眼目将话暗暗传到了刘后跟前,道谢长庚方才站在宫门之外,目送他母亲被人簇拥着入内,直到人不见了,这才离去。
果然是个大孝子。
刘后看着坐在自己面前显得有几分束手束脚的谢母,陪着她说话。她的心中,在这一刻,又紧张,又激动。
拿他的母亲来做文章,他果然入了圈套。
已然穷途末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铤而走险。既下了决心,那就速战速决。就算他有所警惕,他也绝不会想到,就在他母亲来到上京进宫商议婚事的第一天,就是他的死期。
刘后曾得消息,三年前,齐王的人比自己快了一步捉到谢母,当时传出死讯的时候,他竟还要潜往东都收尸。
似他这般的孝子,倘若觉察有诈,是绝不可能将他母亲送入宫中,令她置身险地的。
她的计划布置得极其周密。只要他一死,剩下的那个赵熙泰便不足为惧。至少,绝对不会比谢长庚难对付。
刘后的脸上堆着笑,对谢母嘘寒问暖,又唤出自己的侄女来拜见。
谢母只知自己儿子封王,飞黄腾达,步步高升,是当今朝廷的重臣,太后面前的红人,半分也不知晓他那包藏起来的巨大野心,更是浑然不觉此刻刘后这张笑脸之下的杀机。她早就盼着能进京定居了,今日终于如愿被儿子接到了京城。太后敬她如同长辈,儿子也要娶天家贵女了,她坐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享受着众星捧月般的对待,这辈子能活到这种地步,她感到无比满足。
刘后笑吟吟道:“这宫中虽也没什么稀奇的地方,但有几处景致还是不错,老夫人初次入宫,等议完了婚事,我便亲自带老夫人去走走。”
刘后说什么,谢母自然都是满口答应。她感激涕零地说:“我儿子能娶皇家的金枝玉叶,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等他来接我,我叫他给太后多磕几个头,往后加倍效忠,为皇上和太后做事,报答恩情!”
傍晚时分,谢长庚入宫来接自己的母亲,被告知其母人在琼榭,请他去那里接人。
琼榭三面环水,一廊接岸,犹如漂在御池之上的一座华丽巨船,这季节上去,凉风习习,令人心旷神怡。
杨太监正等在那道通往琼榭的长廊之末,远远看见谢长庚独自行来,急忙迎了上去,一边替他引路,一边笑道:“太后与老夫人议了婚事,便陪老夫人游御花园,兴头上来,在这里吃了几杯酒,太后一直作陪,此刻人都还在里头呢。秦王请随我来。”
长廊尽头的琼榭之中,隐隐有谢母发出的笑声,随风阵阵入耳。
谢长庚走上长廊,入了水榭,看见刘后和自己母亲同座一席,案上摆满珍馐玉馔,宫女穿行其间,尽心侍奉。
谢长庚向刘后拜谢,道自己来接母亲出宫。刘后笑吟吟地叫他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