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三日凌晨五点,一名为圣玛丽教堂送牛奶的送奶工在教堂门口放下每天的四瓶牛奶后,并没有离去。他四处打量了一下,轻轻的敲响了教堂的门。一名工友打开门,那人摊开手掌,出示了一个上面东西。那名工友点点头,说道:“快请进来吧。爵士正在等您。”
教堂餐厅里,来人见到了乔治爵士,来人的英语虽不算太纯熟却足以应付日常对话。那人说道:“我是陈劲松,军统上海站郭的助手。这里有他给你的信物。请乔治爵士验看。”
一张白板纸上,是一个手绘的约克公爵皇家军事学院的校徽。纸张的另外一面也是一首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这首诗里郭用密码向他言明将尽全力提供协助,保护他们父子离开上海。并请求帮助:有一批物质必须在月底转移出上海,有没有可以避开日本人耳目的渠道?乔治爵士看罢,确认是郭的笔迹无疑。划着了一根火柴,烧毁了白板纸。隔壁房间里监视的山木龙三一愣,想冲出来制止,已经晚了。在一旁负责监听的倪新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乔治爵士问道:“郭他自己为什么没有来?”
陈劲松笑道:“爵士您是知道的上海在日本人的手里,郭站长是他们的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为了安全,郭站长派我来和您见面,有什么话和我说是一样的。”
乔治爵士佯装楞了一下,冷笑道:“难道郭不相信我这个老师,大英帝国的勋爵吗?他以为我会出卖他?”
“爵士您言重了,这怎么可能?如果不信任您,郭站长也不会派我来。只是身处险境,不能不格外慎重。请爵士您见谅。”
监听的倪新和山木龙三均想为了儿子的安危,老乔治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和郭周旋,只是不知道郭会不会上当。只听乔治爵士冷笑道:“影佐祯昭胁迫我,郭不信任我,一个是这样,一个又是这样,我的学生这都是怎么了?唉,实在是让人失望啊。我的确是有心和郭切磋一下密码翻译方面的心得,既然如此,暂且作罢。”
陈劲松陪笑道:“爵士息怒。临行时郭站长交代如果您一定要见到他本人,他会提前做好万无一失的安排,在保证彼此安全的情况之下,再见面。郭先生说等他安排好了,会通过《申报》的寻人启事栏向您发出信息。请您体谅他的难处。”
乔治爵士想了又想,终于无奈的点头答道:“好吧,我等着他。”
陈劲松起身告辞:“爵士,您多保重,后会有期。”
乔治爵士犹豫了一下,深入骨髓的学识修养还是让他礼节性的握住了陈劲松伸出的手。
隔壁房间的倪新和山木龙三交换了一下眼神,达成默契,决定放陈劲松离开,并且不派人跟踪,以免打草惊蛇。
陈劲松的身手、电讯技术、情报分析能能力平平,却是军统首屈一指的追踪和反跟踪高手。他不敢大意,蹬着送牛奶的三轮车溜达了几条街道,又弃车步行,走过两条弄堂,在一个弄堂拐弯处换穿了一身衣裳,确信没有人跟踪。看来周成斌的判断是对的:为了钓出郭这条大鱼,76号暂时不会对前去和乔治爵士联系的人下手。他还是不敢直接去找郭,而是通过死信箱把从乔治爵士那里拿到的情报传递了出去。
郭拿起临分别时乔治爵士塞在陈劲松手里的一张很窄的纸条,纸条已经被汗浸透,字迹略微有些模糊。唉,也不知道这张字条乔治爵士是如何背着76号的耳目写出的,又在手里攥了多久,才找到合适的机会交给了陈劲松。
郭仔细浏览了几遍,纸条上是用密电码写出的便条。乔治爵士说他需要的东西《光密的编程与破译》藏在圣玛丽教堂地下储藏室靠近门边的一块地板下面。并说自己想利用媒体脱身,问郭能否提供帮助。
五月二十三日下午,郭来到普济寺向周成斌回报了情况,周成斌答道:“太好了,事不宜迟,我马上派人去取乔治爵士的亲笔信。”
“你准备派谁去取乔治爵士的亲笔信?”
周成斌答道:“谁去取这封信……信在圣玛丽教堂的地下室里,那里76号重兵把守,又事涉乔治爵士父子的安全……只能派八十六号去。”
郭提醒道:“八十六号的地位之重要,我不说你也知道。最近他频频传出情报,你又多次给他布置任务。别忘了一个常识:作为一个卧底,有行动,就有暴露的危险。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唉,你说的很对,是我大意了。神针牺牲,目前上海南京的日伪特务机关,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内线。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周成斌笑了一下:“即使完成转运任务,我还得进息烽集中营。等完成此次任务,我会注意尽可能让八十六号保持静默,从而保护他的安全。”
郭也忍不住苦笑:“咱们两个是息烽集中营里的难兄难弟。好了,闲话少说。成斌,你准备如何为乔治父子平安离开上海提供帮助?”
周成斌答道:“我是这么设计的,你看行不行……我给你调派一个行动小组配合你。”
听完周成斌的计划,郭叹道:“应该可行……但愿影佐祯昭没有完全丧尽天良。”
周成斌也有些担心,自我安慰道:“应该不会吧?乔治爵士履行了他的诺言,钓出了你。抓不住你是日本人和76号无能,总不至于迁怒爵士父子吧?说到底英日两国还没有兵戎相见。不至于完全不顾及外交影响吧?那个利用媒体的计划,容我想一想再答复你。”
“但愿如此。我们分头行动,你去和八十六号联系,命令他取回乔治爵士的信件。我去联络你调派给我指挥的行动小组,商量行动细节。”
送走陈劲松后,乔治爵士决定尽自己的能力帮助郭。停泊在黄浦江的英国军舰威尔士亲王号五月二十七日启程前往香港。舰长亨利先生是他的至交,而且此人对中国遭受侵略颇为同情,对日本军国主义深恶痛绝。乔治爵士决定给他写一份亲笔信,请求他的协助。这封信会和藏在储藏室里准备交给郭的那本绝密教材放到一起。但是如何才能避过76号的耳目写这封信哪?自从他突然出手烧毁了郭派人送来的用密码编写的便条。那个姓倪的秘书基本上寸步不离。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这封信必须在郭出手取走书籍之前写好,一起放到地下室。
思来想去,只能寄希望与师生之间的默契了。乔治爵士要了一杯牛奶,喝了一半,对倪新说道:“我想休息一会。”
倪新只好笑笑答道:“好吧,那我就不陪您了。”
一个小时候,乔治爵士的卧室有了动静,一直在外间静静坐等的倪信带着两名属下过来说道:“爵士,休息的还好吗?长日寂寞,我们几个陪你打桥牌吧。”
乔治爵士回绝了:“不必了,我要给影佐写点东西,趁着这个时候没事,写完了也就了解了一桩心事。”
倪新心中一喜,难道这个倔强的英国老头子终于想通了?他笑道:“爵士您忙吧。”
乔治爵士坐在桌边埋头写东西,借着送茶送水的机会,倪新先后两次进去窥视。精通英文的他很欣喜的看到乔治爵士写的正是有关密码破译方面的文件。
几个小时后,天色暗了下来,倪新殷勤的送进去一盏台灯,说道:“这里光线不太好……”
“不必了,我已经写完了。”乔治爵士整理了一下书桌,把十来张写好的文件装订起来:“你马上送给影佐祯昭。我也只能做这些了,但愿他信守承诺。”
倪新没有正面回答,笑道:“谢谢爵士。我这就去办。”
“倪秘书,我有个不情之请,想在教堂里面四处走走,请你不要派人跟着,好吗?你放心,未经许可,我不会离开教堂一步。如果你做不了主,我可以致电影佐祯昭,请他当面交待你们。”
乔治爵士如此直接了当,倪新很不好意思,笑着解释:“爵士言重了,您也误会了,您一直是自由的。是在下仰慕爵士的人品风范,有意多加亲近。打扰您了。”
倪新找到山木龙三,说道:“老乔治给影佐将军写了些东西,必须马上送交将军。还有,刚才老乔治直接表达了对我们监视他一举一动他的不满。我想监视措施不妨变通一下。”
山木龙三答道:“刚才正好是我自己在监听,老乔治的话我听见了。你的建议是对的。我们还指望他钓出郭,现在不能翻脸。再说他肯主动写出这些东西,说明他还是很识时务的。我不懂英语,你走了我和乔治父子无法直接沟通,影佐将军那里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