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有点难过。
在他爹娘眼里,她估计就是个轻浮不要脸的贫家女,而她的爹娘必然是心机深沉的货色,竟教唆着亲生女儿丢弃廉耻,想方设法的勾搭上崔异,然后再逼迫他娶她。
是娶,不是纳。
如果只是纳妾,断用不着如此正式的会面。
真不知道崔异是用了什么样的法子,才说服他爹娘上门提亲的。
清河崔氏的下一任家主,居然会鬼迷心窍的将正妻之位交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村姑。
此事若传了出去,只怕会惊掉世人的眼珠子,然后暗暗揣测他到底是中了邪,还是被人下了蛊。
“元微之的离思五首是写得很好,但这是悼念亡妻的。你拿来用在我的身上,是不是不太妥当?”
许含章又记起了在长安的那一晚,崔异进到她的卧房,在她对镜梳头时吟出了某首情诗,被她随口嘲讽了几句。
然后他气得咬牙切齿,掰断了她的木梳。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他动怒的原因。
他曾是真心实意想要娶她的,她却不识抬举,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不说,还杀了他的双亲。
所以他恨她,怨她,是理所当然的。
许含章的指节已捏得发白。
平心而论,他待她足够好了。
即使是背负着那样的深仇,也舍不得立刻杀了她。
换作是其他女子,多半会感激涕零的放下仇恨,和‘高贵冷艳’,‘谪仙般出尘’的他玩一把虐恋情深。
但她,做不到。
知晓了他的心意,只是替她解了当年的疑惑而已。
仇恨,却是永远都解不了的。
若不是他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她的爹娘就不会死。
村里的其他人,也会好端端的活着。
但这不全是他的错。
真要深究的话,她至少要承担七成的责任。
都是她识人不清,和他交往过密,平日里也不注意拿捏好分寸,只一味和他亲近,才会让他生出了那种想法。
毕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她若懂得收敛一些,他就不会上来招惹了。
许含章越想越觉得内疚,恨不得马上回到过去,掐死那个跟扫把星有一拼的自己。
她有些惋惜子母坟里的那个女鬼出现得不是时候。
若挑在这个时段来,用重生的诱饵撩拨她,她肯定会心甘情愿的栽进去,把肉身乖乖的让出,让女鬼代替她和崔异相虐相杀。
想着想着,许含章不免就疲累了起来,眼皮渐渐变得沉重,快要睁不开。
但她没有睡着。
因为屋内的温度越来越低,就算裹着厚厚的棉被,也抵挡不了沁入骨髓的寒意。
下雪天,是不可能这样冷的。
除非是有什么‘东西’进来了,才会折腾出这般阵仗。
许含章立即扭头往帐外望去,果不其然和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冰冷怨毒,带着死蛇般的僵硬,正直勾勾的盯着她。
自从她习得了风鉴之术,就再没有邪祟敢在她近前窥伺。
看来这是个有道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