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在段林神经质的注视下开了,里面是个男子。黑色的裤子,黑色的靴子,深蓝色的半长大衣里是质感很好的高领毛衣,也是黑色的,大衣的帽子盖住男子的脸也盖住了他的表情,不过凭穿着可以感觉是很年轻的男人。段林于是松了口气,放松的同时,心下有点嘲笑自己的神经质。男子见到自己显然有点诧异,不过这种诧异仅在男子略微缓慢了些的除帽动作上体现了二秒钟,男子迅速地把帽子除下抬起了头,这下轮到段林失态。段林有一瞬间的失神,在看到对方脸的那一刻。那是一张非常俊美的年轻男人的脸,俊美得几乎可以称作诡异。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的脸孔上,端正地分布着对一个男人来说太过细致的五官,细长的眉眼,发色、瞳色均是凝重的黑色,当宛如一潭死水般无机质的眸子对向自己时,段林一时间只觉得毛骨悚然!那双眸子没有一丝活气,只有看不到底的乌漆。男子的存在感很模糊,一时间段林开始怀疑自己面前的人是否真的是人类!不是他胆小,而是……段林这几天一直心魂不定,那是一种没有理由的惶恐,一种本能的惶恐。前几天外公去世了。段林之所以会从乡下坐那么长的火车来到这里,正是为了给外公奔丧,不过本来回乡下不是为了给外公奔丧的,只是因为一个梦而已。半个月前,向来不做梦的段林做了一个梦,梦里外公躺在阴暗冰冷的地方,脸上盖着白布,对他说了很多很多他不能理解的话,要他好好照顾自己……段林和外公感情很好,他是由外公照顾长大的,当时他只是不明白一直对自己很好的外公躺在那么冰冷的地方,为什么不开灯,他想看清外公的脸,却哭着醒来。这种惶恐一直持续,陪伴他惶恐地坐上火车奔回乡下,直到他看到了外公的那一刻终于了悟,确切地说,见到外公的尸体。外公脸上被罩上同样的白布,躺在乡下简陋的土房子,室内阴暗,就像他做的那个梦。邻居们告诉他,外公是三天前夜里去世的,正好是段林做梦的时间。他从此相信了自己的惶恐。正在段林僵硬得连颤抖都做不到的时候,男子忽然说话了,「你新来的?」「……嗯。」段林回答的声音仍旧僵硬,不过男子和他说话这点让他稍微安心了些,想了想,段林又补充了一句,「我事先定下了这里的房子……嗯,就是这个402。」段林指了指身后的门,他不知道男子是401的「邻居」,还是住在402的自己未来的室友,不过本能告诉他,男子是住在这个贴着大幅海报的402的住客。果然,男子静静凝视了段林片刻,半晌大步上前挤开了他。段林没有抱怨对方不礼貌的举动,因为他根本没有心情,对方只比自己高半头的身高却带给了自己无比的压力,男子经过的时候夹带的来自外面冬日的寒风,更是让段林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男子身周……似乎特别的冷……「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男子站在大幅海报前,忽然对段林说。段林一下子有些气恼!又是这句话!如果说这种对自己的绝对不欢迎的言辞,第一次让他感到的是惊悚,那么现在就是气愤。初到异地却连着收到两句这样排斥的话,段林于是板着脸孔说:「我只能住这里。」他没有退让,直直盯进男子凝视自己的眼底。半晌男子率先移开了视线,从口袋掏出钥匙,「那好吧,不过你进来了就不要后悔。」男子将钥匙插入钥匙孔,转动之前微微转头,对段林露出了一抹微笑。勾魂摄魄!「这里是不允许敲门的,只有有钥匙的人才能进来,这点你要记住。」男子一边开门一边对段林说道。随着咯喳一声响,门打开了,段林忍不住越过男子的肩膀向里面看去。屋里有些昏暗,一进门就是一个小小的厅,地面铺着和门板一样厚重的褐色木地板,踏上去有轻微的嘎吱声音,进门处左边是一台饮水器,段林进去的时候正好煮开,发出诡异的咕嘟声。正前方靠着墙的是一台洗衣机,上面乱七八糟扔了许多信件。「是原来房客的,不用理会。」男子说着,等到段林走进来便又关上房门,拿出钥匙重新上锁。「以后开了门一定要重新反锁上,也是这里不成文的规矩。」段林点了点头,心头忽然一阵发麻。他强迫自己的视线离开男子上锁的手重新转向客厅:这里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宿舍模样,而是一间很大的套房,右边可以看到两扇房门,左边可以看到一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