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护病房里躺着十多个幼小的婴儿,超过一半都有了被感染的症状,他们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甚至还不理解何为生死就要去面对它,苦恼只是因为身上的疾病所带来的疼痛而已,只要不是铁石心肠,都对会这画面有所触动。
两个护士正在给他们逐一测量实时的体征数据,许多东西都不是依靠监护仪就能明白的,人工必不可少。梁葆光大费周章混进来不是出于对疑难杂症的猎奇心理,是为了通过他的经验和知识来给孩子诊断病因,拯救他们的生命。可惜近距离地观察过孩子后他还是没能得到有用的东西,细菌感染的症状大多相似,范围并没能缩小太多。
“呕吐、抽风、发热、低血压、肾脏衰竭……这些症状对解开病因没有任何帮助。”梁葆光仰躺在林芝兰办公室里的沙发上,有些话他不好在孩子父母的面前说,只能在林芝兰和李侑晶的面前讲出来,“时间太紧,设备有限,即便是我也没辙了。”
“你说的什么丧气话,我们还有15个小时的时间,怎么能现在就放弃!”林芝兰很是生气地瞪着梁葆光,她认识的那个人从来都是不战斗到最后一刻绝对不放手的,“你变了,那件事对你的影响就这么大么?”
梁葆光望着天花板,“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相识多年又在梁葆光的手下做了两年副手,李侑晶已经习惯了相信他胜过相信自己。
沉默……办公室里只剩下三个人的呼吸声和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每一次响动都在提示他们有几个幼小的生命正在不断离他们远去。五分钟后梁葆光终于坐起身来,“其实说到办法,我也不是没有,就是你们恐怕不会同意。”
“你当真有办法?”林芝兰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从昨天下午确认了院内有传染病爆发她就备受煎熬,晚上临床症状显示他们开的抗生素毁了婴儿的肾脏后她的痛苦更甚,现在终于能得到解脱了。
“那两个病情最严重的婴儿,一个停掉万古霉素,一个停掉氨曲南,等着看哪一种药有效哪一种药无效,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他们出了什么问题。”如果始终找不到病因,就必须一直对婴儿同时使用两种药,而抗生素并不是那么好用的,继续这样下去他们必然会死于脏器衰竭,梁葆光觉得与其等他们死还不如搏一把。
姜苿萦本来是要给林芝兰送材料的,正要敲门时听到了办公室里有个男人的声音便忍不住驻足听了下内容,听到梁葆光居然要停掉一种药时她立马就忍不下去了,连门都忘记敲直接推门而入,“你疯了,居然要对两个刚出生两天的婴儿进行实验性治疗?”
“姜医生,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林芝兰原本是锁着门的,不过刚才被叫出去一趟再回来时忘记锁上了,见姜苿萦居然站在门外偷听她们的对话,立马露出了不喜的神色。
“你疯了,身为医生居然要眼睁睁看着两个刚刚出色两天的婴儿脏器衰竭而死?”面对姜苿萦的指责,梁葆光争锋相对,毫不退让。
“用孩子的命去博一个二分之一的概率,那两家的父母绝对不会同意的。”李侑晶长长叹了一口气,她承认梁葆光说的不失为一种办法,但这方案实在不具备可操作性,谁会让自己家的孩子冒着高达百分之五十的死亡风险去为别家的孩子“探路”?至少她不觉得在韩国会有人这么高尚。
“不需要让他们知道,只要失误漏签一张用药单就行了。”梁葆光耸肩道。
在场的人都知道“失误”的意思,是让她们故意漏掉用药单给那两个婴儿停药,姜苿萦闻言激动得脸通红,“如果停药,那两个孩子中的一个很可能会在2到5个小时内死亡,你如何决定给哪个孩子停哪种药呢,难道要用丢硬币的方式杀死其中的一个吗?”
“对,因为我们不丢这个硬币,不光那两个孩子会死,其余所有的孩子也都必然在12到16个小时内死亡,你如何下得了狠心不给他们停药,难道要用做鸵鸟的方式杀死他们所有人吗?”梁葆光又用姜苿萦的话把她自己怼了回去。
“是两张遗漏的用药单,还是8张死亡通知书,这里不是西奈山医院,学姐你得自己拿主意。”如果是在西奈山医院,梁葆光的决定并不难下,但这里是梨花女子大学附属医院,是林芝兰的地盘。
林芝兰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是9张死亡通知书了,又有一个孩子身上出现了早起反应。”
那个火车扳道工的伦理问题十分经典,其实只要在火车的铁轨上玩耍都算不上“无辜”,火车从一个孩子那里过还是从五个孩子那里过无非是个二分之一的概率问题。去扳动铁轨是杀了那个“无辜”的孩子,还是坐视那五个孩子被撞死做个冷漠却干净的旁观者?
眼下的情况和火车扳道工所要面对的截然不同,但问题的伦理核心都是一样的。如果林芝兰等人选择了梁葆光的方案,她们确实有机会救下其余受感染的婴儿,但他们同时将对死掉的那个孩子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相反,如果他们什么都不做等着丧钟敲响时限来临,虽然会有9个甚至更多婴儿死亡,但他们却只是无能的蠢货而已,并不需要背负害死一个生命的责任。
“用药的事情我没法直接插手,姜医生,如果你当医生是为了自己的光明前途,想要受人尊敬的同时赚丰厚的收入,你可以离开办公室了,甚至可以去外面揭发我,但如果你当医生是为了拯救生命与死神战斗,那么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林芝兰看向情绪激动的姜苿萦,等待最终的答复,她显然已经同意了梁葆光的方案。
姜苿萦捏紧了拳头,指节都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毫无血色,再次抬起头时她眼睛里似乎有泪光闪动,但眼神却比之前坚定了百倍千倍,“我是个医生,让我……做我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