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念肚子里灌了些水,但这小子从小性子就野,身子骨也强壮得很,回房热水一泡,淤泥洗净,骨碌碌喝一大碗姜汤,又生龙活虎起来。
池塘边的石墩子上,几个大小不等的孩子跪得整整齐齐。
在辛夷操心三小只的时候,大人已经将孩子们审问了一遍。
嘲笑和打赌的是狄青友人家的几个孩子。
他们都是武将出身,孩子也自小习武,性子粗犷惯了,在朝堂上近乎白炽化的文武之争熏染下,家中大人没少说文臣的孱弱无能,孩子听多了,打心眼里看不上文弱书生。
一念斯文有礼,自带一股书卷气,在他们眼里就是孱弱无能,看他的眼神都是厌恶,便起了捉弄的心思。
得知真相,几个大人都十分抱歉,纷纷让孩子在塘边罚跪。便是狄青那个大孙子,虽然没有参与,还是被父亲怒骂一通,老老实实地罚跪在石墩上。
这当然不是傅九衢和辛夷的意思。
但别人家管教孩子,他们也没有阻止。
如此,谁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夫人们心疼自家孩子,默默垂泪,却不敢多发一言。
反倒是一念,见二念缓过劲来,就亲自去替他们求情。
“恶言不出于口,忿言不反于身,此事我和二弟也有不对。言语不善,引发争端,绝非一方之过。只罚他们,我与二弟亦是羞愧。要罚,我们也该一起受罚。”
二念恨不得瞪死这个大哥哥。
但大哥哥已然高风亮节地出了口,他也不拆台,只闷闷不乐地表示肯定。
本是狄府的拜年之喜,闹出这种事情,谁的面子都不好看,狄青深深看一眼两个孩子,捋着胡子打个哈哈便做了和事佬。
孩子得到宽恕,纷纷在父辈的带领下请来道歉。
小孩子们握手言和,大人心里也松一口气。
离开狄府的时候,魏氏特地跟上来,往他们的马车上装了好多东西,然后歉意地拉着辛夷的手,让她得空再来。
又是一番客气,马车才徐徐上路。
没了外人,二念当即垮下脸来。
“大哥哥为何要做好人?他们做了错事,本就该给他们一点教训……”
一念平静地垂着眼皮,道:“颜回不迁怒,不贰过,方得圣人喜爱……”
二念:“所以他死得早。”
一念抿住嘴巴,小脸上是超乎年纪的淡然。
“我们不去求情,只会为傅叔和母亲惹来怨怼和仇恨。”
傅九衢和辛夷对视一眼,诧异地看着他。
二念更是不解,“你在狡辩。你就是想做好人,让人夸好孩子。”
一念目光微动,“他们的父亲不是想处罚他们,而是不得不处罚。他们心疼孩子,看似替我们出了气,但怜子之心所生的怨气,就会迁怒到傅叔和母亲的身上,外祖母和外祖父也不好做人,他们都是外祖父的友人,国之良将,要是因此生出嫌隙,更是得不偿失……”
二念哪会想那么多?
他张大嘴巴看着一念,又看着辛夷和傅九衢。
那明显是想让他们来评理。
辛夷微笑,鼓励地看着拘束的一念,“有什么想法大胆说。”
一念羞涩地一笑,缓缓朝他和傅九衢拱了拱手,认真道:“儿子以为,既然我和二弟都没有受伤,他们也已经受到了惩罚,谁是懦夫更是一目了然,那我们何不做个顺水人情,让大人们脸上好看一点,再为傅叔赢个情面?”
傅九衢抬了抬眉梢。
“看来往后,你得做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