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界的凡人其实很多。原本此界只有五行灵族、巫族,但自一万多年前第一位人类修士飞升之后,人修就多了起来。人修彼此结为道侣诞下后代,也就自然有了些无心修行或者资质不足以修行的子孙。经年累月,渐成灵界之中的凡人群体。
这些人聚集在大大小小的宗派附近寻求庇护、讨生活,早见惯了天上地下纵横来去的神通大能,甚至还在一些灵气较为浓郁、却又不足以吸引修行人设立洞府的地方建起如坊市之类的落脚点,供仙长们歇息交易、互通有无。
这种落脚点类似凡界的客栈,然而为迎合修士们超凡脱俗的性情,多建在孤高的峰头、或是云雾缭绕的幽谷之中。当殷无念与尸孙佼走入这样一处坊市中时,两人都有点吃惊。并非因为此处坊市将金银玉饰当成寻常建材来用——此类在凡界宝贝得很东西,在灵气更加浓郁的灵界并不算多珍贵。
而是因为眼前一个宽广厅堂之内,境界高下不同的修士正来来回回地走动,相看彼此等待交易的宝物。另一些似乎只为歇脚的,或者独自靠在窗边静坐调息,或者三三两两聚首闲谈。还有许多穿同样青衫的凡夫俗子穿行其中,向这些仙长们兜售本地特产风味——修行人自然看不上凡人的宝贝,可另一些凡人寻常生活中常吃、常用的物什,在他们眼里却往往别有风趣。
殷无念虽是凡界飞升的修士,但在下界时乃一宗之主的最小弟子,辈分很高。他平时又一心修行,极少下山,因而对于凡间风俗人情并算不得熟悉。飞升此界之后,又很快入了寂幽海——在那种地方,只有掌控与被掌控的关系,等级极为森严,其实更类似凡世当中的行伍。
而眼前这些修行人简直相处得太和气了——大多数人说话时是面带笑意的,甚至相互行礼作揖。类似的情景,殷无念只在凡界有印象,可那种印象也是在数百年前,如今早淡得快要记不起了。
尸孙佼这执念凝成的鬼修,更是快要将从前那些鸡毛蒜皮的往事忘干净了。见此情景本能地往殷无念身后一缩:“……法王,是不是有诈?这些人看着太不对劲!”
“叫我师父。”殷无念瞪了他一眼,又散出神识去探查此坊中的情况。
结果发现境界最高的仅是个化神,余下都是些杂碎。毫无疑问,这些都是灵界土生土长的修士,要自凡界而来,至少也要返虚了。
他安了心。原本就打算找一处人多些的地方探些消息,而此地看来最合适不过。
他走到一处靠窗边的玉座上坐下,尸孙佼赶忙跟到他身边,瞪着眼睛左看右看。几个散修从他身旁经,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连忙避开去。
殷无念踹了他一脚,一指自己对面:“坐下。”
尸孙佼侧着身子走过去慢慢坐了,观察殷无念的脸色。发现他正认真盯着坊内的修士挨个儿瞧时,才终于放心:“法……师父,我都记不起来我还活着的时候,海外是不是也是这样了。不过,咱们既然已经来到陆上了,是不是得换个名字?毕竟幽冥大法师和寂幽海大护法也算是凶名赫赫,万一被人认来的话……”
殷无念道:“用不着。”
尸孙佼有点着急:“啊?那别人问咱们,咱就说你叫殷无念、我叫尸孙佼?要是被人认出来可麻烦啦!我知道你就是要惹麻烦修魔念……可是现在风头正紧,咱们也该避一避嘛。”
殷无念一边盯着那些修士看,一边叹了口气:“我问你,须弥山的太白金星叫什么、寂幽海的白骨夫人叫什么、罗刹族的铁扇公主叫什么、玉虚城的玉鼎真人叫什么——你都知道吗?”
尸孙佼愣了愣:“欸?这个……对呀,我怎么会不知道白骨那娼妇叫什么?!”
“就是因为凶名赫赫,所以大家才只知道那个凶名。所以你为什么觉得会有人知道幽冥大法师叫什么?”
“呃……”尸孙佼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但觉得既然劝不动殷无念,自己还是该给自己再想个假名的。
趁他安静了这么一会儿的当口,殷无念细听那些修士们的闲谈。
于是知道在他离开寂幽海、穿越陆上荒野的这段时间里,须弥山的主事之一、自上界而来的杨戬被巫族大巫夸父与一个神秘刺客击伤了——有传言称,这个神秘刺客是一个妖族。
与此同时大自在天、巫族、罗刹、鬼族的联军正四处出击,打算挑起新一轮的灵界大战,大家却都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先对哪里下手。一时间灵界人人自危,这些修士就是为了在即将到来的战乱中自保,才跑来互市的。
这些修士或是散修,或出身一些小宗派,自然不能了解内情。殷无念知道他们所说的这些其实都是虚招——大自在天飞廉法师之前就潜入鬼族与沉姜密谈,在羽族领地无想天召唤五行元灵降临才是他们的真正杀招。
他算了算日子——离开寂幽海已经将近两月,此地在昆仑州东部,距羽族无想天该还有一两个月的路程。这“一两个月”,是指御剑而行。但来到陆上,修行之人比寂幽海要多得多,更不知有什么先天凶地、洪荒异兽,总有些时候是要在地上行进的。这么一算,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在飞廉法师开始搞事之前掺和上一脚。
殷无念又听了一会儿,认为已经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便打算起身继续上路。
可就在这时瞧见两道流光落在坊市门前挑空的玉台上——来的是一男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