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妍看了看身上的粉绸,不自觉蹙了蹙眉,但这齐胸襦裙却是母亲欢喜的,便也没说什么,带着丫鬟们便往秋水苑而去。
还未到门口,便听到一阵巨大的瓷器碎裂声,并着一道怒极的声音:“滚!”
苏妍从未听过素来温柔娴静堪称现今女子典范的母亲这般的愤怒,不由顿了顿,又连忙加快脚步。
母亲的奶嬷嬷李大家的早就等在门口,见她过来便犹如找到了主心骨:“小小姐,你可来了!”
苏妍脚步不停直接走了进去,一边道:“怎么回事!”
“老爷,哎,老爷……”奶嬷嬷老泪纵横,话还未出口,便哽咽了。
“嬷嬷有话当说。”苏妍心内震惊,她父亲苏哲远向来与宁秋夫妻恩爱,二十多年未曾红过眼,母亲更是被宠得不喑世事,朝野上下多少闺阁妇人羡慕她母亲的运道,今日怎就闹成这般?
还未进正厅,正好撞上从里间匆匆出来的一个中年男子,风仪绝佳,气度不凡。只是此时正皱着眉,一脸不快。
苏妍拂了拂身道:“父亲安。”
苏哲远头疼地摆摆手:“你先去劝劝你母亲,此事我意已决,无可更改。”
“父亲……”苏妍正待再说,苏哲远已经远去了,青色身影溜得飞快。
“李嬷嬷,你先与我说一说。”到了此时,苏妍反倒不急了,听着里面传来的哭泣声和仆从的安慰声,她静静走到一边,远离门帘处。
“小小姐,”奶嬷嬷未语泪先流。
“老爷,老爷他瞒得小姐好苦啊!他多年前便在外置了一门外室,平日里都当作夫人看待,还生了个女儿,如今那女儿只比小小姐你小一岁,今日便要接进来。”
“什么?此话当真?!”苏妍如遭巨震,心里第一个便是不信。
苏哲远历来官声不错,对母亲子女都极好,家中更是连一个通房妾室都无,二子一女皆由母亲所生,怎么就突然冒出一个外室,还有个那么大的女儿?
李嬷嬷想着便替自小看大的小姐难过:“之前老爷逼着小姐,要将那外室的女儿记在小姐名下,也算嫡出……”
苏妍的心,像是落在了冰窖里。
随之而来的,便是对母亲的担忧,连忙快走几步,掀开门帘,只见往日雍容保养极佳的女子竟显了老态,此时已经不哭了,呆呆地坐在长几上,鬓发凌乱。一旁的侍俾都跪在一旁,喏喏不敢言。
“母亲。”苏妍走了进去。
宁秋呆愣了会,才发觉是小女儿进来,忙揩了揩脸上的泪,整理下仪容道:“末儿。”
“母亲……”苏妍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对素来沉浸在幸福中的母亲而言,父亲的背弃和隐瞒才是伤她至深的,甚而还要将外室之女记入嫡出名下,入族谱,更是对她巨大的打击。
“末儿勿忧。”许是为母则强,素来无忧的女子对上自己的孩儿仍然打起了一份精神来。
“此事,我会与你父亲掰扯开,不会让那不知哪来的野垢污了你的眼。”
时人男子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若苏哲远只是纳了妾之类的,或许宁秋会伤心,却绝不至如此绝望。但置外室,在外当当家夫人养着,便是对正头妻子的绝大侮辱。
“母亲,末儿无事。只是还需保重身体……”
话还未落,一个青衣小厮垂躬快步走了进来,正是苏哲远身边的亲信小竹。他作揖道:“拜见夫人。”
“你来作甚?”
宁秋见到这小厮便没了好脸色,她当家多年对这小厮一家历来宽厚,可老爷置外室这人必然是帮着张罗的,却愣是一点消息都没漏,把她当傻子瞒了这么多年,真真是好得很!
“老爷吩咐过,奴才已经将那母女带了过来。”
宁秋气得猛地一拍案几:“他莫不是要逼死我,给那小娼妇让道?!告诉他,他做梦!”
显然是气急了,连风范仪态都不顾了。
苏妍忙忙伸手帮母亲顺气,一边对还要再说的小竹道:“也许我对付不了那对母女,但对付你一个签了死契的家奴,还是绰绰有余的。”
小竹心中一凛,嘴角苦笑,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这事老爷办的,他要继续办差就不能说,却不料得罪了这最厉害的小姐。
心内叫苦不迭,躬身趴了下去。
“你们都死的!还不扶我母亲去安歇,至于那对儿,哪来往哪去!”苏妍示意两边趴着的奴婢上前搀了宁秋回卧榻,眼神却指示小竹带她去会一会那对儿母女。
不论如何,总要看一看,是何等样的佳人,能让父亲这般珍之爱之,隔得老远生怕母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