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娘紧张的鼻尖都沁出了一点汗珠。倒不是因为畏惧,而是福娘也十分看重这很可能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既然无力与这深深庭院抗衡,已经明白什么叫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福娘又岂能不看重摆脱困境的办法?
装作含羞认生,福娘把雪团一样的小脸埋在奶娘怀里,满心盘算着不论老夫人为什么突然要见自己,都一定要讨老夫人的欢心。
结果等进了老夫人的卧房,由刘氏抱着向祖母行礼,福娘才明白自己之前的那点算计真的太过多余。
偌大的上房里布置的犹如雪洞一般,古玩摆设一概皆无,居中的黄花梨拔步床上用的竟然是月白色绣兰草的帐子,苦涩的药味虽然已经十分浅淡,还是让人忍不住皱眉。
额头上勒着抹额,还斜倚在引枕上的老妇人一见福娘便对着吴嬷嬷微微颔首,毫无血色的削瘦面容甚至露出了一丝欣慰,有些浑浊的双眼却依旧空洞沉寂,仿佛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再打动她。
知道这就是之前避而不见的祖母,福娘乖巧的由刘氏抱着作揖,心里的种种打算一时之间却是烟消云散。
这样的老夫人,丝毫都觉不出仆妇们私下议论的那种严厉精明,苍老的面容上只余深深的疲惫,仿佛老年丧子的悲痛已经将她击垮。
福娘能做的,就是对着似乎连一吸一呼间都带着压抑的哀恸的老夫人露出自己最无邪的笑容。
老夫人显然没想到从没见过面的大孙女竟是一点儿都不认生,怔怔看了福娘一会儿,才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把福娘抱近些,她跟琰儿小时候可真像。”
琰儿,就是先侯爷的乳名。
刘氏还有些没缓过神,吴嬷嬷已经有几个月没听见老夫人一口气说这么长的句子,急忙欢喜的应了一声,伸手接过福娘,又稳又快的送到了老夫人榻前。
自始至终福娘都是笑嘻嘻的,吴嬷嬷伸手她也伸手,一双眼睛清亮的映着人的影子。即便老夫人自认早就心硬如铁,面对懵懂的稚子也不禁软了心肠。
何况她对这孩子还有愧疚。
“阿双去传我的话,就说刘氏侍奉大姑娘有功,赏她一套金三事儿,她男人不是当初跟着大老爷伤了腿?再赏她男人进府当差。他们两口子是有功之人,月例让二夫人看着给。”
探出手把咿咿呀呀边笑边试着往她身边爬的福娘搂在怀里,老夫人摸了摸福娘软软的发心,淡淡吩咐了一句。
阿双就是吴嬷嬷做姑娘时的名字,如今会这样叫她的也只有老夫人一人。
吴嬷嬷利落应下,正要出去吩咐管事,老夫人又叫住了她。
“且等等,你先带刘氏下去。福娘才这么点大,她身为奶娘,自然要为姑娘把屋里的规矩立住了,岂能由着丫头们做耗?”
说一千道一万,脾性不让须眉的老夫人并不是很看得上秉性绵软的刘氏。只是刘氏是大儿媳妇去之前亲自挑的,老夫人才没有另外换了人选。
刘氏原本就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大姑娘,愧对先夫人,老夫人这一番训诫说完,她几乎就要跪下请罪,还是吴嬷嬷一把止住了她,直接将人带了出去。
等到屋子里只剩祖孙二人,老夫人才抬手摸了摸一直乖乖坐着的福娘的脸颊,看着福娘肖似长子的眉眼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祖母之前犯了牛脾气,又臭又倔,咱们福娘乖,原谅祖母好不好?”
老夫人年轻的时候弓马娴熟,指腹也不似一般的高门贵女那样平滑,而是带了一层薄薄的茧,福娘皮肤嫩,不由就觉得发痒,忍不住摇摆着脑袋躲了两下,大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引得心情郁郁的老夫人也舒了眉头。
可惜祖孙两个还没玩多久,领着刘氏出去教导的吴嬷嬷就亲自进来禀报,说是二老爷二夫人带着二姑娘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还偎在老夫人怀里的福娘眨眨眼,发觉祖母的脸色瞬间就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