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一翁曰醉翁,一妓曰谪仙子,”赵宗景吐吐舌头道:“一书生曰字典君……”丫鬟们听了嗤嗤直笑。“不要误会,将那谪仙子与你师徒并列,没有丝毫贬损的意思。”赵宗绩怕陈恪不快,赶忙解释道。陈恪已经对宋朝人,疯狂追捧名妓的操行习以为常了,苦笑道:“我很荣幸。”在太学念书的以年轻人居多,平素里闲聊,谈论最多的,便乃风月之事。因此虽然初来不久,但陈恪已经对京里的艳事知之甚详了。比如京里每年都会举行一次‘评花榜’,用各类名花来品评比拟名妓,评选出若干‘花魁’。大比之年,还会有‘粉国春闱’,模仿科举考试的功名头衔来排列名妓等次,也分一、二、三甲,荣获三鼎甲者,自然会成为花魁界的传说,甚至青史留名。而那所谓的‘谪仙子’,便是夺魁呼声最高的一位名妓,唤作秦香君,其号曰‘牡丹仙姬’……~~~~~~~~~~~~~~~~~~~~~~~~~~~“在‘水仙子’的地盘上,你们却讨论‘牡丹仙姬’,是不是太失礼了?”赵宗绩的老婆张氏掩口笑道。“对,不说了。”宗景从善如流道:“你们来得晚了,杜大家已经唱过两首歌;不过还好,待会儿还有一首可听。”正说着呢,便听有‘叮咚’一声琴音响起,这一声虽不大,但水榭中立刻安静下来。众人皆往阁外看去,便见一池碧水中央的那座琴台上,多了个梳着堕马髻,身穿白色纱裙的女子。微风吹过,细雨迷蒙,她的身姿也有些朦胧,飘飘宛若仙子。只见她轻挥玉指拨动琵琶,声如如山静秋鸣,月高林表,让人璁意顿消。随着柔曼如捻珠般的弦声,那玉人启齿唱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那歌声如百鸟投林,飞泉溅玉,悠扬处如春江花月夜的一支洞箫,珠喉呖呖。那如泣如诉的歌声,听得人泪眼涟涟……陈恪也听痴了,这是他耳光说话间,珠帘掀开,一个清丽秀雅、莫可逼视,神色间却淡漠冰冷,如姑射仙子般的女子,轻移莲步走了进来。她朝众人款款道个万福,脸上虽说有笑意,但谁都看到那只是浅浅的、礼貌的笑,实不知她是喜是怒,是愁是乐。她那唱出天籁之音的嗓子,说出话来,语音自然娇柔婉转,但语气之中也是一片淡漠,虽非拒人千里之外,却总给人一种,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感觉。与众人简单的致意后,她便只与小郡主说话,偏生边上一群天潢贵胄,却均以为理所当然,安静的在边上听着,若宋太祖泉下有知,定然气得崩起来,大骂这些不肖子孙。杜清霜问小郡主,对最后这首曲子的唱腔有何意见。小郡主知道,人家请自己来,就是要挑毛病的,想一想,便轻声细语道:“这首词本身,自然是极美的,杜姐姐的唱功,亦臻化境,但有几个地方,唱出来之后,却让人感觉有些怪……”说着她便轻声唱一遍,有些明悟道:“这首词,应该是以方言入韵的,以官话唱起来,自然难以熨帖。”“怨不得我如何推敲,也总是捉不准调。最后不得变音,唱出合乎曲调的词来。”听了小郡主的话,杜清霜也有些释然。“看来,只有找到原作者,请他用方言唱一遍了。”小郡主道。“应该是这样……”杜清霜点点头,朝小郡主笑笑道:“郡主和公子们尽兴,清霜告退。”然后朝众人福了一福,退了出去。退到珠帘外,那与她一同进去的丫鬟,伏在杜清霜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杜清霜愣了一下,轻声道:“你没看错?”“绝对不会错,那人太特别了,见一次永生都不会忘。”跟在花魁身边的丫鬟,也是阅人无数的,也不知什么样的人物,能得她这样的评价。~~~~~~~~~~~~~~~~~~~~~~~~~~待她出去,陈恪明显松了口气,赵家人除了那小郡主外,也都松了口气,赵宗景嘿然笑道:“这杜大家,就像个冰雕的美人,远远看去冰清玉洁、爱煞个人,近了还真让人冷得受不了。”“可不。”这次,他两个哥哥都赞成的点点。“你们也不想想,”小郡主却摇头道:“若非这样冷若冰霜、杜行首要费多少精力打点应酬,如何专心音乐?这样如冰山一般,反倒没人会怪她疏于礼节。”“也有道理。”哥嫂们点头道。正说话呢,那杜行首的侍女去而复返,陈恪刚坐直了身子,赶紧又躲到赵家兄弟后面……他早就认出这小娘皮,乃是当日在遇仙楼,去请自己的那个。怕什么来什么,那小侍女福一福,然后便脆生生道:“陈官人,我家姑娘有请。”这阁子里就一个姓陈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陈恪,便见他脸上还残留着尴尬的笑:“改天吧,今天我有朋友呢。”听到的人差点没齐齐摔到地上去,男人们更是心中狂叫道,你谁呀,说得跟杜大家倒贴似的!“还是今日吧,改天又找不见公子了。”小侍女气他上次戏弄小姐,便脆生生戏弄他道:“我家姑娘说了,今天会一直等着公子。”‘哗……’这阁子可不隔音,相邻亭子里的客人,可全都听到了,此刻、不分男女、齐刷刷全都站起来,瞻仰那位让冰美人破冰苦等的英雄。感受利剑般刺来的目光,陈恪知道自己中招了,不禁勃然大怒,你这小娘皮,竟然戏弄于我?心里那点歉疚,顿时荡然无存,便板起脸来,点点头道:“知道了……”那架势,要多大牌有多大牌,顿时就把小侍女给郁闷坏了:‘我这不成了作践自家姑娘,给他脸上贴金么?’她是既想抽陈恪耳光,更想抽自己耳光。杜大家的小侍女,含着泪退下了,陈恪被狂轰滥炸的时间,也就开始了。先是赵家兄弟一把揪住他,瞪大眼睛、露出牙花子道:“你是怎么虏获杜大家芳心的,快快从实招来!”“快招!”马上有更多的人,跟着应和起来。“我们是清白的。”陈恪挣脱开,转到背靠琴台的一面道:“你们不要乱讲。”“他是谁呀,怎么从没见过呢?”相邻亭子里的男女,都议论纷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