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竹筐满得再也放不下,刘巧翠方揉着酸麻的腰肢直起身,嘴里幸灾乐祸地骂着:“个贱蹄子!能吃的菜被俺全摘了,看你断着胳膊拿什么下饭!”揉着腰,刘巧翠朝灶房方向啐了一口,蹲下身正要背竹筐,眼前一花,一条通体碧绿的竹叶青稳稳落在竹筐沿上,高昂着三角脑袋,如王者一般,冷眼睥睨着她。“艾玛啊!蛇呀——”刘巧翠浑身一哆嗦,竹筐也不要了,尖叫着逃出舒家后门。清苓听到动静,疑惑地探出头。发现自家的后院门敞开着,竹插销掉在地上;一只半人高的竹筐盛着满满的菜,突兀地竖在菜地的垄间。抬眼眺院外,一道熟悉的背影跌跌撞撞朝东跑,那边正是舒家老屋的方向。再看小金,懒洋洋地从竹筐旁游过来。前后一琢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指定是想来摘菜,结果被小金吓跑了。可摘就摘呗,把成熟的菜全摘下来算什么意思?老屋那边凑齐乎了也就五口人,夏天的菜不耐放,这一大竹筐背回去多半得蔫掉。怕是不愿留给她吃的成分居多吧?小金是个大功臣清苓了然一笑,既然你做初一,那就休怪我做十五。再让你尝尝偷鸡不着蚀把米的滋味。“小金,来!帮姐姐把这筐菜搬屋里头去。竹筐咱就不客气地收下了。”小金:“……”本大王已经不是玉冠金蛟了,嘴里含不了这么大的东西。好在玉冠金蛟的体型是不在了、威力犹存啊,否则怎么收服山里各种野物并以它为尊?清苓也是无意间看到它用尾巴尖轻轻松松顶起卧房里一口五斗柜才发现的。“能者多劳嘛!何况我现在就一个胳膊能用,你让我怎么搬嘛。”清苓讨好地哄道,“乖啦!回头犒赏你!”小金用尾巴弹了她一下,表示一言为定。然后游回竹筐旁,尾巴一扬,卷住竹筐沿,轻轻松松将超过它体型数十倍的大竹筐举了起来,一路游进灶房。清苓待它放下竹筐,笑着摸摸它扁平的脑袋:“明个咱们上山,找些鸟蛋给你吃。”家里没养鸡,舒老太和刘巧翠都不是勤快的人,两年前养死了大房留下的老母鸡后,就没再生这份心思了。加上这几年上头管得严,每家每户能养的家禽数量有限制,一两只鸡卖不能卖,既费心神又费粮食,干脆就不养了。之前抽屉里的那些蛋,怕是刘巧翠回娘家蹭来的。清苓琢磨着赶明伤好了,问村里养鸡的人家借只老母鸡孵两只小鸡出来,小鸡养大了生蛋攒鸡蛋,将来和小金分着吃。打从六年前玉冠金蛟救她一命开始,清苓就将它当亲人看待了。鸡蛋再金贵,贵不过她和小金之间的亲情羁绊。眼下,要解决的是这筐蔬菜。刘巧翠当真给她出了个难题啊。仔细想了想,蒲瓜、葫芦相对耐放,可以缓缓吃;茄子切片焯水了晒成菜干可以放很久;豇豆晒干也行、泡酸豇豆也行。只是泡酸豇豆需要盐巴、细糖、姜、蒜瓣、辣椒等佐料,有花椒更好。可家里现有的调味品就辣椒、盐巴、蒜瓣,姜片都发不出。糖罐子已经见底了,盐也只剩小几撮了,只能先泡一坛试试。多的晒干,豇豆干炖肉也不错。嘶溜……清苓吞口水,真想念地宫时三餐皆有肉的日子啊。那厢,刘巧翠鬼哭狼嚎地蹿回老屋,“建、建强,娘、娘……不、不好了,那、那儿有蛇……吓、吓死俺了……”舒老太和舒建强听说后,也吓得脸色煞白。吃没吃上菜还在其次,关键是房子啊房子,被那些畜生霸占着,啥时候才能搬回去哟。没油没菜地嚼着干巴巴的玉米馍馍,舒老太一拍大腿:“该不会那些蛇真不咬人?没见那死丫头到现在都好好的,还一天三顿地烧饭,也没见蛇咬她……哎呀!俺们真是亏大了!当时就不该急慌慌地搬走。不咬人的蛇,有啥好怕地!”“可娘啊,那是真的蛇,条条剧毒,俺可不敢住在那里。冷不丁被咬上一口,一辈子到头了。”舒建强摇摇头,宁可住老屋,也不敢去和毒蛇为邻。“是啊娘,你咋知道肯定不咬人咧?等咬上就来不及了。俺也不敢去。”“你个败家娘们儿!让你去摘菜,菜没摘回来,还把筐落那儿了。去!把竹筐拿回来!那可是五毛钱买来的。”“不去!院子里有蛇。”刘巧翠硬气地回嘴。舒老太气得头冒青烟:“不会让死丫头开门递给你啊。长着脑袋是干啥用地?整天只知道吃吃睡睡,让干点活儿就推三阻四。再唧唧歪歪,滚回你的娘家去!”刘巧翠也来气儿了,砰地摔了碗筷,掀起脏得看不出色的门帘进了里屋:“俺娘要是知道你让俺去毒蛇窟摘菜、背菜,指不定和你怎么干一架!”“反了天了!”舒老太习惯性地往地上一赖,哭天抢地起来。舒建强头疼地拧拧眉心,一边是媳妇,一边是老娘,帮谁都落得个里外不是人。媳妇要是跑了,孩子的面也甭想见着了,丈母娘厉害着呢。想到孩子,舒建强灵机一动,出主意道:“娘、娘!有主意了!硬的不行俺们来软的,不信死丫头心肠那么硬……”“快说!咋样的主意?”舒老太顾不上嚎了,拍拍屁股起身听儿子出主意里屋,刘巧翠也竖着耳朵在听。舒家几个极品打什么主意,清苓自是不知,她忙着切菜焯水呢。左手举刀极不方便,好在晒干不计较厚薄、长短,过得去就行了。倒反焯水麻烦。灶眼虽有两口,但能用的锅就一个,另一个破了底,挂在墙上还没补好。舒建强懒啊,他老娘催了他不下五次,让他提去县城补一补,舒建强却非要等其他镇的修补工匠农闲时踩着板车吆喝地路过。幸亏老太太习惯吃馍馍,一蒸一大锅,完了吃上两三天,既省工夫又省柴禾。要是吃大米饭的话,一边要煮饭、一边要炒菜,就一口锅哪来得及。清苓看着墙上的破锅没辙。只得把焖熟的豇豆茄香饭盛出来。幸亏是夏天,故意还要放凉了吃呢。留足晚上吃的,多余的两碗收进菜橱,免得蚊蝇叮咬。总算把锅空出来了。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清苓顾不上吃饭,借着灶膛的火光,先给茄条和豇豆焯水。幸亏院子里有井、小金又是个万能举重高手。不然以她这费水量,挑满的水缸都见底了,何况懒惰的舒建强并未把水缸挑满。茄子和豇豆先后焯熟,清苓拿笊篱捞起来摊晾在刷洗干净的竹米筛上。天好的话,晒上个日头就足够了。收拾妥当,这才开始她今天的晚饭。“唔!真好吃!小金,你真不来点儿?”清苓舀了一勺递到小金面前,弯弯眉眼说:“你今个可是大功臣,没有你我好多活都做不了。”小金丢了个白眼给它,内心幽怨:竹叶青的小身板太弱,它玉冠金蛟的魂力,至今只消化了一丢丢,没法收放自如,美食当前只有吞口水的份。“好吧好吧,等你哪天能吃了再做给你吃。到时搁点咸肉或腊肉,味道会更好。”肉啊肉、票啊票清苓美美地饱餐了一顿,饭后坐在院子里乘凉,膝上伏着小金,手里打着蒲扇,一会儿抬头望天上繁星闪烁、一会儿看低空萤火虫飞舞,感叹岁月静好。后院的门坏了栓,她捡了根粗树桩,让小金敲入地下半尺深,干脆把后门堵住了。再者,村子里想必已经疯传开了她家有毒蛇的消息,所以根本不怕有宵小之辈摸上门。左右还有小金呢,相比昨晚,今个的心定多了。林杨站在巷口,望着院子里的人,渴望与她亲近,又怕被村民撞见,踌躇良久,最终逸出一声叹息,没有上前打扰,转身走入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