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是旧报纸,两人顿时没了兴趣。刘继红嘀咕了一句:“几斤旧报纸也值得拿布遮着。”却也没再围着这个话题不放,而是说起今天在供销社的收获。得意地昂着下巴向清苓显摆:“瞧见没,新到的丝带,一角二一尺呢。这么一小段,花了我两角钱。”清苓看了点点头,丝带确实挺漂亮的。“让你对象给你买呗。”许丹胳膊肘撞撞清苓,笑容暧昧地提议,“你对象不是给你寄了不少票吗?下回让他再给你寄点钱呗。听说当兵的每个月有四十块钱的津贴,比工人工资都高,是不是真的?你有没有问过你对象?”清苓每次拆阅向刚的信都是在家里,也不知许丹是怎么知道的。多半是道听途说,否则咋不知道向刚还给她寄了钱?想起往社长家送烟酒票那次,出来碰到江口埠的社员上门找社长,保不齐就是他们听了一耳朵,而后一传十、十传百的,搞得全大队都知道向刚给她寄票的事了。幸亏只知道向刚给她寄了票,要是知道向刚还给她寄了钱,整整六十元,指不定传成什么样。“我也是听社长媳妇说的。”许丹见清苓表情有点怪,心较比干多一窍的她,立马解释,以摘清自个的立场,“她夸你对象大方呢,人都回省城了,还寄来烟酒票托你转送,为此,她回了一条大筒骨给你是不是呀?”清苓了然地“哦”了声,敢情是社长媳妇自个吐露的,许是觉得回了条大筒骨,心里不舍,不说憋得慌吧。坦然地笑笑:“刚子哥是感谢社长、书记他们对他的帮助,回去后找人匀了些票,寄过来让我转交的。”“能匀到这些难得的票也是他本事。”许丹笑着道,还想再打探什么,码头到了,由于买票坐船的人不少,清苓趁势挤到前面,和两个知青分开了。到对岸后,清苓麻溜地赶在最早一拨下船,没走村道,而是抄近道上山。倒不是为了早点回家,而是不想和许丹一行人走一块儿。道不同不相为谋!当自己听不出来她在套话呢,向刚给自己寄钱寄票,关她什么事!哼哼!翻山比村道累,但也有好处——路过泉眼潭,喝口水、洗把脸。歇脚的时候,发现潭里的鱼悠然自在地游着,见了人也不怎么躲。而且潭水比溪水深,清苓拿出竹篮,慢慢伸到水下面,等鱼经过竹篮上方时,猛地提起来,嘿!还真被她舀中了几条。向刚:爷真是躺着也中枪这下清苓来劲了,左右太阳还没落山,干脆趴在潭边舀起了鱼。舀上来的鱼,剔出太小的丢回水潭,其余的暂先丢在潭边草地上。等潭里的鱼意识到这边是个危险地儿、不敢再游过来,清苓伸下去的篮子连续几篮都吃空时,才意犹未尽地收手。不过收获也不小了。粗略数了数,约莫有二三十条。大的两指宽、巴掌长,小的也有半个巴掌长。而且都是活的,只是脱离了水,鱼嘴一开一合的。清苓拿草绳把几条大的串上,系在竹篮里。大鱼力道大,一蹦容易窜出来。小的直接扔进去算数。这时候天色开始暗下来了,清苓赶紧掸掉身上的草屑,背起竹筐回家。累也感觉不到了,只想早点回家,做鲜香美味的醪糟鱼吃。张家二老得知她又去山上了,免不了数落她一通。可看到她带回来的鱼,又忍不住欢喜。“这么多,一顿哪吃得完。今晚挑几条不活络的煎了,其他养水缸里,明儿起每天给你做两条,可以吃上小半个月呢。”张奶奶说道。清苓哪肯吃独食,摇头说:“师娘,这鱼不要钱,想吃还可以再去舀。别都给我吃呀,大家一块儿吃才香。”张奶奶拗不过她,最后剖了四条鱼,清苓一人两条,二老一人一条,吃得乐呵呵。晚饭后,张奶奶借着昏暗的油灯搓麻绳,师徒俩对面对坐着聊今天的收获。清苓把卖金银花的钱拿出来,本想孝敬师傅师娘,被张有康推回来了。“傻丫头,让你拿去卖,不就是让你平时花的么,师傅哪能用你的钱。哪怕你手头不急用,攒着当嫁妆也好。地精那些比较少见的药材,我给岳军去了封信,让他抽空到收购站问问,省城那边要是能卖个好价钱,你嫁去婆家傍身的钱也能多些。”张家二老能这么替她着想,清苓心里说不出的感动。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别。舒老太这做奶奶的,需要她出力时装熊,说到彩礼又蹦出来。幸亏拜了个师傅,有师傅替她做主婚姻大事,也不怕别人说闲话了。“这些书真是五角钱淘来的?”张有康说完草药的事,顺手翻了翻竹筐里的书,听徒儿说连旧报纸一起只要五角五分,有点不敢相信。这可是有大半个竹筐呢,真心便宜!“师傅,这是从收购站的小黑屋里淘出来的。”清苓压着嗓门解释,“眼瞅着快秋收了,收购站仓房不够用,正把这些旧东西清仓呢。我后悔上次没多淘些,上次那个房间的东西,好多都挺新奇,淘回来用不上,摆着看看也好啊……”张有康闻言,神色一肃:“小黑屋里的东西可不能瞎淘,搞不好要被关牛棚批斗的。别看这事儿不大,那是没被人盯上,被人盯上了,小事也能变大事。你听师傅的,往后别干这么危险的事了。”“师傅放心,我没淘那些敏感的东西,你看这些书,都是用得上的。”清苓献宝似地把竹筐里的书一本一本摆到桌上。张有康数了数,好家伙!五六十本呢,纤瘦的肩膀,不知咋扛回来的。进屋拿了罐自制的药膏给她。“肩头疼了吧?等下把这药膏带上,洗了澡抹肩上,很管用。”清苓没拒绝师傅的好意,笑着收下了。然后和师傅说了说这些书的用途。“你能想着继续学习是好的,但如今形势不明朗,还是低调些,躲在家偷偷看就成,别带去卫生院。”张有康提醒她,“这两本送公社的书倒是蛮好的,不过别说是收购站淘来的,就说刚子寄来的,希望咱们大队增产增收。”清苓一个劲地点头。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考虑得就是比她周全。第二天上工,清苓就将那两本宝贝书送到了公社。书记和社长都在,得知是向刚特意寄来给社员取经的,高兴地把某人夸上了天。远在省城七一三部队的向刚,猛地打了个喷嚏。“别不是于光辉又在背后骂你了吧?”秦益阳勾着嘴角笑说了一句。那天,于光辉问向刚借粮票没借到,回去后就对孟柏林大吐口水,说向刚怎么怎么小气,临时问他匀几张粮票都不肯。次日不是说好请客吗?碍于粮票拮据,四男四女一桌人,只点了六道菜,其中两道还是纯素。孟柏林几个同宿舍的,替于光辉撑场面,动筷子尽量少夹菜,几乎是空着肚子回宿舍,连啃两个玉米馍馍才觉得胃里舒服点。杜亚芳几个女兵,就没这么好心了。虽然在孟柏林几个的礼让下,不至于吃不饱,但没一个人在背后说于光辉大方的,反而个个都说他小气——请人吃饭,结果上的菜还没人头多。不到个把钟头,几乎整个文工团都知道七一三有这么一号请客不让人吃饱的奇葩了。嬉笑的言论,传到于光辉耳朵时,文工团的车已经驶出部队大门,质问找不着对象,遂把一股子怨气撒在向刚身上。向刚真是躺着也中枪。不过对于光辉这人吧,平时也没什么交集。无非和孟柏林的关系不错,连带着和他宿舍的人也比较熟络。如今这事儿一出,傻缺了才和于光辉继续交好。不交恶就不错了。孟柏林也跑来他们宿舍吐槽:“我算是看清楚了,于光辉那人丫的就是个伪君子!面上和我称兄道弟,转身把我卖的一干二净。请客那事,他不是被领导拉去谈话吗?居然说是我出的主意,说他本没想过上二楼小炒食堂的……草……根本就是反了反好吗!老子还劝他别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