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芒果,小芒果……”
谁,谁在叫她的小名?她已经很多年,没听到过这个称呼了。
她在哪里啊?怎么感觉像在水里漂着荡着,无着无际,脚也探不到底,手也抓不住任何东西,鼻子里,隐隐有臭臭的味道在萦绕。
不,她记得这种感觉。
陆小芒倏地睁开眼睛,环顾左右。
不,不是,原来她并不是在外公家的粪池子里,也不是被铁链子锁在床上,而是在一个长满青苔和水葫芦的蓄水池中。
水池直径有三四米宽,水很深,幸运的是,她是浮在水面上的,一仰头就能看到蓝天和白云。
活着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更好的是,她还没变傻,没失去一半的听力,只是……这腿咋变短了不少?
陆小芒伸着自己细小的手掌在眼前不停地晃,晃了几轮之后,她终于确认了,她回到了九岁这一年。
这是1981年的春分这一天啊。
她就在这一年的冬天,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里变成了半聋傻女,而后一生凄苦,但凡美好的东西都可望而不可及。
她用力地翻了翻眼,阻止欣喜的眼泪涌出来。
“我怎么能自己哭呢?我应该让别人哭。让那些加害过我,造成我一生悲惨命运的人哭啊。
陆小芒,命运重新来过一次,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才对。
呵呵,我陆小芒又回来了,这一次,我会活得比你们所有人都要好!该颤抖的,是那些恶人们!”
感慨是浪费生命和时间的行为,她眼前的难题,是怎么从这水池子里出去啊?
她记得,这是乌玛山上一片荒地里的山池子。
这片地原来是山坡,长满了野草,被外公勤劳的双手开垦了出来,经过三年时间,才有了收成。
这时候,全国正在土改,听说很多地方已经包产到户,可在这个偏远的农村里,土地还没下放到户,大家吃的还是大锅饭。
在农业合作社,外公这种行为,要是被外人知道了,一个举报,就会扣工分减口粮。
家里人口众多,要吃饭的嘴太多,外公和舅舅挣的工分,不够养家糊口,两个表弟和她都是经常饿一顿饥一餐的糊弄着,都长得有些营养不良,活像是豆芽菜似的,全是消消瘦瘦的小个子,风一吹就倒。
外公也是没办法,才会在离家十几里地外的深山背坡处,私自开垦出一片荒地,偷偷的种点苕,等到秋收了,再一点点的掏回家,给大家充个饥,解决个温饱。
她之所以会掉到这水池子里来,是因为外公一个人照看着这片荒地,白天去生产队挣工分,半夜偷偷摸摸的过来栽苕梗子,他年纪也大了,七十多岁的老人,连续这样劳作,就有些吃不消了,这一天晚上就没能起得来。
可这苕梗子掐下来,不及时栽进土里,就会蔫掉。
陆小芒看外公强自支撑着要起床,还要摇摇晃晃的背着背篓走十几里地上山去栽种,心里就十分的难受,于是就自告奋勇的说她来做。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放学的时候,也没少去生产队帮忙栽种。
外公左思右想,就答应了,并给了她一杆前些天在山里捡到的手电筒,让她半夜出来照着路,捡好走的路走,栽完梗子立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