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在她的脸上,他这次终于看清了她的面目。小脸上抹着脏兮兮的泥,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衣服穿得破破烂烂,好似逃荒难民,上头还溅着滴滴血迹。满脸稚气未退,个子也和之前一样,半点也没长高。
“是你啊。”他低头俯视着她,淡淡地道。
“梳子呢?”她咬着嘴唇,站直身子。
“不在身上。”沈蕴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子。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
“喂喂!”小女孩苦着脸地跑到他前头,用力的拉着缰绳,用马来挡住他的去路。
“你到底在干什么?”
“梳子还我!”
“我说了不在身上。”沈蕴抿紧嘴唇,带着不耐烦的口气。他心里琢磨着,当初他到底是在想什么呢,为什么会惹上这样一个麻烦?
“哦,那你什么时候还我?”她不依不饶的问。
“梳子在家里,你把你家地址报给我,我到时派人给你送去。”
“不用了,我看你是不是要回家去?我先看看你家在哪里,到时候我派人去你家拿就好了。”小女孩似乎想得有点多,好像怕被他缠上似得,一脸焦急的开脱。
“我说了会给就会给,你到底叫什么?”
“……无耻!”她冲他瞪圆了眼睛,“阿霜,我叫阿霜。”
“撒谎。”沈蕴轻声说道。
“我没有!”她大声嚷着,好似这样就能把谎言成真一般。
真是笨女孩,连撒谎都不会。“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你。”他指出来。
新月当空,锐利如刀。寒风咆哮着穿过哨兵树林,松树光秃秃的枝干上垂下无数冰柱。小女孩紧跟着他,沈蕴冷眼瞧她,她冲着他笑得无辜可怜。“我一个人在外面会死的。”她歪着头说,声音又糯又软,让沈蕴心中顿时陷下一角。跟上就算了,他放弃地想,渐渐放慢脚步,等着她跟上。
他们找到的山洞又深又黑,洞穴深处钟乳石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地面上凹凸不平,积满了死水,一脚踩下湿掉半片衣角。小女孩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他身后,好几次因为看不清而落后,随后便能听见奔跑踏进水坑的水声。你慢慢来。沈蕴几次想开口说,最后只是紧闭着嘴。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点柴。”沈蕴说,环顾四周,确定这不是某个饥饿的野兽出去觅食而留下的洞穴后。
小女孩点了点头,她的马的背上积满了淌水的霜雪。阿霜。她踮着脚抚摸着马的鬃毛,马儿温顺的垂下头来,趴在潮湿的地上。
大雪季节找到能够燃烧的木头并不多,太过湿润的木头只能冒出黑烟。不过好在他偶尔宿在附近,对这里的地形还算熟悉。等找到木枝回去时,他才发现,小女孩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动不动,穿着灰色的裤子,膝盖以下已经接近全黑。沈蕴淡淡垂下眼睛,将木柴点燃,背身躺下。后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和脚步声。
“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身后小女孩的声音细弱微小。
一整天的长途跋涉加上夜晚的的惊心动魄,他已经疲惫不堪。她的声音真像小妹,听得他心都碎了。“有些人说谎的时候会快速的眨眼,有些说谎的时候会眼睛四散乱瞄,有些人说话的时候手指会下意识的纠缠在一起。但是无论明显的动作是如何,眼睛始终不会出卖人的。”
“哦。”女孩讪讪的应了一声,用手中的树枝叫火堆上燃烧着的木枝分开。火舌缠绕,在吞噬木头的时候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怎么样能撒得更好呢?”她自言自语。
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心想,什么表情,大笑,哭泣,悲伤,那些表情都不应该随着自己情绪的变化而自然而然的出现在自己的面上,要学会如何控制住它,让它只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当它的主人,而不是仆人。
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是啊,他就这个样子来的。初在军营的时候,自己身体不好,而军营的伙食与宫廷相当比可谓是天上地下,食物粗糙难以下咽,再加上不能适应北疆寒冷的天气,他时常冻得发抖。可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曾流露出半丝退缩的意思。我是我父皇的儿子,我是将来的一国之君,总有一天我要君临天下,而这里——他抬头仰望碧蓝如洗的北疆天空——也是我要统治的地方。
“秦蕴!”有人搭上他的肩膀。
秦蕴是他的假名,他为他自己取的名字,也是老将军和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