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呢,去了趟西宁,正在回学校的路上。”
“去西宁做什么?”
“校长在那边住院化疗,我带几个孩子过去看看。”
沈瓷心口一沉:“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刚住进去的,我本来想打电话跟你讲,可校长不让。”
沈瓷微微缓了口呼吸:“那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不清楚,医生建议先化疗一个疗程。”
“为什么不直接做手术?”
阿健似轻轻叹了一口气:“一开始我也建议手术,可医生说校长的病已经到了中晚期,现在再做手术没什么意义了,目前只能通过化疗稳定病情。”
沈瓷一时僵住,好一会儿才找到一点模糊的声音。
“为什么拖到这么晚才去西宁医院看?”
“我劝了啊,早几个月刚查出腰上有瘤子的时候我就劝他去看,可他僵着不肯,说没钱,后来你来青海又给我留了一张卡,这下有钱了吧,他又说这钱不能花在给他治病上,结果他把钱拿出来全部修了宿舍和操场,这事他还不准我跟你说,全给瞒着,直到前几个月你又打了一笔钱过来……”阿健声音开始发沉发哑,“你一下子打了几百万,巨款啊,这下总该有钱了吧,他也愿意去看了,可去医院检查下来说太晚了,癌细胞已经扩散……”
沈瓷那晚睡得不好,梦里梦到她第一次去青海的场景,那是她刚从凤屏到苏州的第二年,升高三的那个暑假,温从安突然神秘兮兮地说要带她去个地方,沈瓷为此还激动了好几个晚上,以为温从安要带她去哪玩,结果几天之后一辆破破烂烂的小卡车把她接到了同仁。
那时候的同仁学校比现在还要破,教室漏风,宿舍漏雨,更没有食堂和三层楼高的图书馆。沈瓷看着面前几栋破破烂烂的土胚房一脸怨气,当场就跟温从安撩了脸子。
“你带我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带你来看看啊。”
“有什么好看的,穷乡僻壤还有一群苦兮兮的孩子!”
“但是这里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一样穷,一样破,一样苦不堪言,我以前都见过,都受过,不想再看了。”
沈瓷曾发过誓,再也不要回凤屏那种地方,可温从安却偏把她带去了同仁。
他说不一样,可那时候在沈瓷眼里所有穷困闭塞的地方都是地狱,那里肯定会充满谎言,欺骗,肮脏和一切龌龊的勾当,直到她在同仁住了几天,看到学校的老师半夜起来给孩子盖被子,看到吉仓校长一个大老爷们儿坐在办公室给学生纳鞋底,更看到孩子们端坐在课堂朗读课本,粗糙干裂的脸上笑容满满,竟比高原上的烈日还要灿烂,那一刻沈瓷才知道这儿与凤屏果然不一样。
“穷能生恶,但不是所有贫穷的地方都会长满恶果,先前你所受的那些苦都已经过去了,它会成为你生命中再也割舍不去的一部分,可是孩子,你不能因此就仇视贫穷,相反要变得更加宽容,更加柔软,让善良治愈你那些受难的伤口,也让善良令你变得更加坚强。”
当年温从安站在贫瘠的高原上对沈瓷说了这么一席话,当时她并没有完全听得懂,直到几年后温从安去世,她寻着他的轨迹依旧每年去青海看望那些孩子,捐钱捐物,也享受孩子们带给她的平和与幸福,那时候她才真正理解温从安的用意。
如果说是温从安救了沈瓷,把她从那片贫瘠的大山里带出来,那么真正治愈她的便是青海那块土地,那些天真可爱的孩子,还有愿意把青春和岁月都奉献给那块土地的人。
因为是他们让沈瓷看到了这世界的另一面,美好温柔的一面,与凤屏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