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昙珍珠白的袖子教她抓出了黑印子,她尽量视而不见,哄着那疯妇走了两盏茶的功夫,终于到了小院前。
疯妇仰头看了眼门楣,像见了鬼,神色慌张惊恐,躲在秋昙身后,口中不住喃喃:“不去了,秀儿,我们不去了。”
“你在外头等着,我进去就是,”秋昙轻轻推开她的手。
她却不肯,死死拉住秋昙的袖子道:“你领着娘来这阴司做什么?”一语未了,便见门内走出来两个护院。
他们瞧见躲在秋昙身后的人,立时像猫见了老鼠,指着她大喊:“你这疯子,又跑来做什么,是打还挨得不够?”
“不敢,不敢了!”疯妇大叫,拽着秋昙的腕子往回扯,秋昙用力掰开开她的手,道:“我先进去,去去就来,”与此同时,一个护院已冲了过来,扬起扁担恐吓那妇人:“也不瞧瞧是谁,就这样拉扯,快松手,不然打断那这两只爪子。”
疯妇吓得立即松开手,双手护头蹲了下去,仿佛这个动作已做了无数回,秋昙见状,忙拦住两个护院,道:“你们别伤了她,好好看住了,我去禀报二爷。”
“不必禀报二爷,这疯子赶走便是,”其中一护院拧眉道。
秋昙料想这两护院应当赶过疯妇多回了,于是厉声呵斥:“是二爷指名要见她,人若伤了或走失了都由你们担待。”
如此,两个护院才没再说话。
而那疯妇一面害怕两个护院,一面又舍不得秋昙,便抬起朦胧的泪眼将她盯着,不住地劝:“我的儿,你万万不能进去啊!”
秋昙却没再理会她,径自往门内去了。
进了门,身后仍传来“秀儿娟儿”的呼喊声,秋昙加快脚步,穿过月洞门,走过一条石子小径,急冲冲跑进秦煜的屋子,迎头便撞上一句:“急什么?”
秋昙气喘吁吁地停下,便见一脸阴沉的秦煜正坐在书案后,案上正放着翻开的账本,和那张昨儿记录佃农们粮食的单子,而他眉头深锁,右手搭放在那单子上,食指和中指又急又快地地轻点着,显然正在气头上。
秋昙于是放慢步子走近他,喘匀了气才禀报道:“二爷,奴婢发现了件了不得的事儿。”
“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旁的守诚忙问。
于是,她便将土地庙遇疯妇,及两个妇人说的闲话都禀报了秦煜。
秦煜听着,手指愈来愈急,雨点般点敲在单子上,忽的他一抬手,示意秋昙打住,而后吩咐守诚,“把管事的都喊来。”
话音才落,便见平贵脚步匆匆往屋里来了。
昨儿秦煜忽命守诚记佃农的账,平贵便知秦煜怀疑他了,而后头秦煜回了屋,他恐吓了佃农们一番,大多佃农都不敢说实话,报了虚数,他便想着,或许统共算出来与账本并无多少出入呢,那时还可狡辩一番。而今晨他奉命领守诚去看水渠的修葺处,只领着去看了几年前重修的两处,想着如此兴许也能搪塞过去,直到方才他听见护院来禀,说秋昙带回来谭二娘,他吓得魂儿也没有了,急急地赶了来认错。
“二爷,”他向秦煜拱手行礼,刚要说什么,忽的秦煜将账本连带昨儿那单子“啪”的一声丢在他面前……
“账本上,去年你们庄子上交了六百觚稻米,两百七十觚红稻米,外加糯米、碧梗米、糯米等零零散散共一百三十觚,佃农统共分得六百户觚糙米,可昨儿记的单子上,去年佃农只得了五百觚的粮,这还不算因惧你的威势故意把粮往高里报的,前年亦是如此,大前年还是如此,可前两日你才说了,王仁贵只昧了蔬果,那粮食,又是叫谁昧去了?”
“二爷,”平贵顾不得秋昙和守诚在屋里,立即屈膝跪下去,拱手道:“二爷,虽然粮食的账是奴才记的,可奴才当真不知,奴才一粒粮食也没贪!”
秋昙长长地哦了声,讽笑道:“那又是王庄头中饱私囊了?”
“第二宗,今儿命你领守诚去看水渠,那几处却是三年前修的,去年今年都拨了银子下来,你也说都用在修整堤坝上了,怎的没瞧见,还是那银子叫你自个儿揣兜里了?”
“奴……奴才不敢!”平贵百口莫辩,只得一个头叩下去,“府里拨下来的款项都是王庄头管着的,奴才不知啊!”
秋昙看不得他这白莲花的样儿,讽刺道:“又是王庄头,坏事恶事都是他做的,您什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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