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友谊在他十三岁那年戛然而止。像一把匕首从中轻巧割裂,前半段是鲜明,后半段是无尽晦暗。
在暗处呆了太久的人,不会舍得将那些过往轻易遗忘。只是如今,他若再回忆起来,已经全然成了不同的滋味。
他们并肩立在空明山景中,隔着一道风的距离,没有说一句话。
这是满具力量的初夏,暴雨洗尽尘埃,天际空荡到透明,每一片树叶都闪闪发亮。
泠琅却隐约听到风中的哀鸣,像断了翅的什么鸟兽,挣扎着咽下每一口血。
纵使喉咙阻塞破碎,也不肯显露于人前。
她在心中叹气,西京的路真的很不好走,江琮先前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
“这不是一刀下去就能解决的事。”
李如海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能痛快解决的事,从来不是难事,而以后多的是叫人举步维艰的局面。
阿琅,那时候你会发现,无论你的刀有多快,也会有慢上一些的时候。
这一点差错,便称之为命运。
泠琅这两日所见,不过是别人的刀慢了一些,别人差错成了命运,这些却已经足够叫她沉默。
即使是帝王的女儿,也只能为心爱的人,默默流一滴泪罢了,连呜咽都不曾有。
她不禁有些怀念从前的日子,初出江湖,三两好友,闲时弄刀,困时饮酒。幼稚而坦荡,踏上寻仇之路前短暂的无畏快活的时光。
西京的日子真的有点叫她难受了,生活在这里的人,是怎样忍受过来的。
这个表面温和病弱的世子,便是这样一年年浸淫其中,最后变得如此黑心黑肚的吗?
江琮全然不知妻子对他近乎刻薄的怜悯,他回熹园后,还有一大堆事等着。
赏兰宴上,泾川侯世子夫妇的闪亮登场,竟引起了不小的谈论。
京中人都说,那病鹤公子如何温雅俊美,举手投足之间的风度简直不似凡人,而世子夫人更是明媚美丽,如芙蓉带露含娇。
二人站在一处,琴瑟和鸣,伉俪情深,彼此眼波脉脉,就像那白鹤偎在莲池之畔随风晒翅……
泠琅听说了这些形容,不免一阵恶寒。
这恶寒发于心,形于色,便成了一个欲翻又止的白眼。
江琮瞥见,斟茶的手臂微微停顿:“夫人可是双眼不适?”
泠琅回应道:“晒翅常疑白雪销,我只是被夫君赛雪的风采闪到眼睛罢了。”
江琮微笑道:“夫人娇若芙蕖,艳似芙蓉,也叫我不敢直视。”
泠琅指了指案上叠得整整齐齐的书信:“这些是请帖?”
“正是。”
“你都看过了?”
“差不多。”
“都是仰慕夫君风采,想要一睹芳容的罢。”
“上面自然也少不了夫人的份。”
“难道每一场都要去?”
“自然不需要,”江琮耐心道,“这里面,除了太女殿下的诗会、户部尚书的寿宴非去不可,其他随心意便可。”
他顿了顿,又状若无事道:“若是夫人想去见见什么年轻力壮的郎君,这里面倒也有合适的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