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太棒了!”郝唯珺心里咚咚直跳,兴奋得差点跳起来,之前的一切坏心情都烟消云散了,“妈妈,谢谢您给我生了个好哥哥,我爱你们!”
她放下电话,回过身,伸开了手臂,似乎想拥抱这整个房间,这整个世界。她美妙地旋转了一圈,眼前渐次出现一幅幅优美的画面。她情不自禁走到心爱的钢琴前,向后拢了拢头发,掀起琴盖,皎洁的月光从窗口流入,洒落在她身上和钢琴键盘上。郝唯珺为如此清幽的景况所感染,乐思泉涌,在键盘上即兴奏出《月光奏鸣曲》。开始时,琴音恬美幽静如明月冉冉升上天幕。将银光洒向田野山川,接着,曲调变得轻快活泼,好像淘气的精灵在月光里嬉戏,最后,乐曲向着辽阔的海洋奔涌呼啸而去。
这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晚,如果不是理智告诉她天太晚会影响邻居休息,她一定会无休止地弹到天亮。她合上琴盖,冲完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此刻,她脑海里出现最多的还是顾罡韬,她开始认真思考她和他的关系。难道十几年的缘分就这样结束了?想来想去她还是打算做最后一次努力。她想明天如果把这个改变他们一家命运的好消息告诉他,他不会不考虑吧!在她的眼里,无论他的脾气多么执拗,行为多么荒唐,在他身上总还有许多闪光的地方。他是一个有想法,敢作敢为的男人,无论和他走到哪里,总会有安全感。
认真想想,当她披着婚纱与他并肩而立的时候,她像是拥有了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他们第一次忘乎所以、亲密接触的时候,她凝望着刚刚经历过疼痛留在床单上的血迹,心中多么激动和自豪,她将完整无缺的自己奉献给了从此都将称作爱人的他。不仅如此,即使缠绵厮守之后,她仍然不舍得和他分开,更不想隔衣而眠。她细滑的脖颈枕在他的胳膊上,双腿被他紧紧地、力量恰好地夹持在两腿间。她的脸始终不离开他热乎乎的胸脯,而他的另一只手也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腰身。就这样,在黑暗中,他们心里明亮地彼此映照。
时过境迁,一切都沉没了,尽管她现在抓住的这个人似乎给了她一种新生活,给了她一点精神和朝气,但作为交换条件,她不得不远离曾经的生活,不再爱她所爱过的人,她真是难以接受。连日来的挣扎告诉她,放弃现在比放弃过去轻松、容易。
顾罡韬也是一个恋家的人,他从不厌烦生活中的各种情趣。记得有一天,她一走进家门,看见餐桌上摆着的不是饭菜,却是一把明晃晃的长剑。他喜滋滋地告诉她:这可是驱邪扶正的尚方宝剑。她不知该说什么。他爱不释手地握着它,像剑客似的挥舞着它,末了还把它挂在了墙壁上,说是一见到它就会来精神。又有一天他休假在家,靠在沙发上看书的时候灵感大发,说自己想写些什么,而到了书桌边没坐一会儿,又会摇头叹气地说,屋子收拾得太整齐、太干净,带走了自己的灵感。于是他会在不长的时间内将脱下来的袜子、烟头、水果核、纸团统统扔在自己周围的地上。她过来准备清理,他却振振有词:“千万别清理,破坏掉这个场景,我就没灵感了!”
他的花样层出不穷。某一天,他会打个电话告诉她:“我今天买了两件珍品,你下班快回家。”待她进门,他急不可耐地拉着她走进卧室,让她失声叫了起来:“天哪,你从哪弄来这头狮子?你怎么把这半个人高的女人放在床头柜上?”
他乐了:“这就是我今天特地置办的两件宝物。看看这狮子,多雄壮,放在这儿会镇鬼神的,保佑你天天睡得安稳。这铜像你当是谁呀,这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有她在屋里,不知要带来多少福音呢!”
狮子王和观世音落定不几日,一天,她在厨房准备晚饭,门外传来敲门声。郝唯珺知道他回来了,赶紧开开门。
“慢点,慢点!我买了几个盆景!”他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吩咐着,“这两盆放阳台,这盆开花的放客厅,结了金果的放卧室,这盆叶子最饱最阔的放进书房,可以多给我些灵感。”
有一天顾罡韬坐在窗前,看着对面楼上一户人家,若有所思,就唤郝唯珺过来。她问他又有什么新发现,他说:“你看那个厨房外流满了黑油渍的人家,一定是非常幸福的一家!”
“为什么?”
“有厨房外的黑油渍为证。你看满大楼有几家像这样的?只有一日三餐做饭的人家才会有此迹象。换言之,也只有互敬互爱的人家才会顿顿做饭烧菜。这可比在大酒店吃山珍海味香得多。夫妻间不心心相印能这样吗?”
“有道理。我们不也很恩爱么,你不也特别会做好吃的菜么?这样吧,我们以后也顿顿来个夫妻双双把饭做,让厨房外流更多、更厚的黑油渍,也让更多的人来羡慕我们,咋样?”郝唯珺半是赞同半是挖苦地说。
“我们是充满个性化的恩爱,不注重生活琐事,更注重实质。”
“嗨!怕顿顿让你下厨了吧?狡猾的家伙,马列主义只针对我和别人,你是从有理村出来的?哼,不跟你贫嘴了!”
顾罡韬眉眼笑成一条缝,轻声说:“知道我为啥越来越喜欢你吗?就因为你做饭的味道越来越对我口味喽!”说罢,用手指在她头上轻敲了一下。
郝唯珺缩缩脑袋,佯装生气地说:“讨厌。”
顾罡韬像个顽皮的孩子,朗朗地笑了:“你看历史博物馆描述远古人生活的画面,都绘有腰间缠绑兽皮的女人,拨弄着篝火烧烤食物。对女人来说,烹饪是先于时装和一切其它行为的。无论从爱自己还是从爱他人的角度出发都是如此。一个不爱进厨房的女人,能撑起一个伟大的男人的天吗?常言说得好,男人创造世界,女人创造男人,而男人首先要吃饱、吃好。你说,我能不更喜欢你吗?”
这话说得郝唯珺不亦乐乎:“你上次还说你最喜欢爱读书的女人,说什么胭脂只能让女人徒有其表,书会让女人气质丰满,心颜长驻,会让女人明理、贤德。哦,我知道了,在你腹中闹饥荒时,最喜欢爱做饭、会做饭的女人;在你需要吹牛的时候,你就喜欢爱读书的女人了。”她在他额头上也点了一下。
“我呀,说到底最喜欢在我觉得应该的时候就与我成婚,天天早上送我出门,晚上迎我归来,白天想我念我,夜间伴我入眠,现在近在眼前的女人。哈哈,唯珺,这下说到你心上了吧?”
夫妻可能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关系了,因为爱是一种极其复杂的东西,有时爱里面就藏着恨,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认识到这一点,她才隐约明白顾罡韬最近有时候对自己表现出的冷刻。
回忆使郝唯珺落泪了。勿庸置疑,她是爱顾罡韬的。他发脾气时会暴露出那种浑不讲理的野蛮,但她从来没有反感过他的犯浑。她清楚他的内心世界是细腻和缠绵的,可是现在为什么就不能忍受了呢?是自己的心态变了吗?
再说,相当一段时间以来,自己并没有向他倾诉衷肠,却把一种对爱的渴望移向了他人。她问自己:我为什么要去自寻烦恼、自寻懊悔呢?抛开罡韬去寻欢作乐,就算兴趣尚存,也毫无激情。已为人妻的我,怎能不考虑处境、职责以及我的极其耿直、极其慷慨的丈夫呢?我原本是个多么自珍自爱的女人啊!还来得及,因为人都有软弱的时候。她下定决心要变回到那个令顾罡韬最爱的她,决不再醉生梦死了。
再说顾罡韬下海以后,他所承受的负荷不难想象,两人又缺乏沟通,才使那位漂亮的女记者钻了空子。如果自己能拿出真情待他,把满腹的积怨都一一说开,相信会与他和好如初的。她相信多年夫妻情分,他毕竟是一帆的爸爸,他将宝贝女儿视为掌上明珠,有这些做基础,他的心会与自己的心重逢的!她决定明天早上亲自到公司走一趟,把这头犟牛牵回来。
早晨,郝唯珺在电话里请了假,特意做了一番梳妆打扮,满面春风地来到了顾罡韬的公司。推开办公室的门,眼前的情景令她瞠目结舌:顾罡韬正和一位衣着时髦的年轻女子头挨着头,一起翻看着一堆照片。顾罡韬发现妻子来了,先是一惊,随之热情地向身边的女子介绍:“柳茗,这位就是你想见的嫂子,她叫郝唯珺。”
柳茗像一根木桩般立在那儿,挺着胸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眼前这个女人。乍一相见的那一刻,如惊雷把郝唯珺炸成了碎片,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这些碎片才又重新聚拢,她才重新有了视觉和模糊的意识。
“这个世界太小了。”柳茗喃喃地说。
郝唯珺也恢复了平静,用充满敌意的眼光瞪着顾罡韬,血液在她的体内加速流动。先前设想好的一切,被眼前的情景击得粉碎。她想,也好,既然碰上了,就干脆把话挑明。
“顾老板,您不用介绍,我们已经认识了。”郝唯珺说。
柳茗愣愣地站在椅子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两眼扑闪闪地望着郝唯珺,不知怎样是好:“难道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真的是她?天呀!她怎么会是他的妻子,她怎么又能和舅舅……”
郝唯珺尽量镇定自己的情绪,睁大了眼睛看着顾罡韬。
“唯珺,柳茗是刚刚路过这里,捎来了几张照片,你也来欣赏一下。”他想尽量地把事情说清楚些。
面对此情此景,郝唯珺真的绝望了,她一夜苦思之后倾注的满腔热情,此刻彻底被怨恨击到九霄云外了!她冷笑着点点头:“顾老板,对这个结局我有思想准备。事到如今,我不怨你,但你也怪不得我。是你不给我补救的机会。你也不必恨我了,剩下的法律手续你随时可以找我,我惟一的期望就是能够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