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孙悟空当日离了三藏几人,便留在了白虎岭不曾归去。他在小白龙身上留了道神识,倒也不怕不知那几人行到何处。只是小白龙几人到了万寿山后竟不知为何停了三日不走,到了第三日晚,悟空左右觉得不太对劲,一时放心不下,终决定去探上一探,遂纵身往万寿山而去。
不过一息之间,悟空就来到了万寿山五庄观上空,此时已是夜深,观中众人不是歇下了便是入了定,四处除了山虫野兽的鸣声吼叫,寂寂无声。
凉凉的月色下,悟空一眼就瞧见了被绑在殿前柱上的四人,他皱了皱眉仔细瞧去,便发现小白龙神态有异,心下一紧,也顾不得在三藏面前露了行藏,慌忙按下云头,落到小白龙的面前。
悟空近前一瞧,才发现小白龙不光脸色苍白的厉害,连嘴唇都血色全无,白皙的额头上青筋暴起,细细密密的全是汗水,更让他心忧的是小白龙此时双眼紧闭,连他的到来都未曾发觉,显然已不甚清醒。
他赶忙挥手解了捆缚小白龙的绳子,小白龙没了绳索的支撑,软软地向地上瘫去,慌得悟空双手抄到小白龙的胳膊下。
待将他稳稳地托住后,悟空又一手伸到小白龙的后背将他揽紧,腾出另一只手去亲拍小白龙冰凉的脸颊。这一番折腾才让小白龙稍稍清醒过来。
小白龙乍一睁眼就对上悟空关切的金眸,还以为是在梦中,遂又闭了眼闷头在悟空肩头蹭了蹭,嘴里嘀咕了一句:“大师兄,好疼呀!”
悟空看他一副小孩儿撒娇的模样,几百年不曾对谁软过的心肠莫名地就软了一片。又听他说疼,却不知他伤在何处,不敢再去拍他,只往他后背心里输入了一道细细的真气。
随着真气在小白龙的体内游走一圈,悟空的脸色是越来越黑。小白龙体内的筋肉上全是鞭伤,那伤上还带了火毒,好亏不是什么三昧真火,否则小白龙这伤只怕是难以痊愈。只是他内里好似火燎,外面的皮肤摸起来却是冰凉一片。悟空暗暗咬牙,恨不得将镇元子那个老道逮出来伺候他一顿棍子。
而一旁的三藏看到悟空到来,先是一喜,下意识地就觉得悟空一来便有救了,却又见悟空瞧也不瞧他一眼,只顾着查看小白龙的安危,脸色又黯淡下来。他怎就忘了,悟空已被他逐出师门了。
三藏沉默不语,八戒看到悟空却喊了起来:“哥哥,也救我们一救!”生怕悟空计较前事,不愿搭救。
小白龙被八戒一声哥哥给彻底喊醒了,这才发现自己真不是做梦,他大师兄正好好得将他揽在怀里呢,两眼即刻就亮了几分,低低地叫了声:“大师兄。”声音听着无力却还是透了压抑不住的兴奋。
悟空见小白龙彻底清醒,微微放下了心,转头沉声道:“你给我闭嘴。把那老道喊出来你去收拾!”他倒想立刻揪了那镇元子出来,可小白龙受了伤,还是先寻处安静的地方让他疗伤才是正道。
虽说悟空见小白龙受了重伤,心里不爽,说话也是疾言厉色,但到底还是挥手将三藏这三人都解救下来,然后看都不看三藏几人,只揽着小白龙就欲离去,八戒一向厚脸,叫悟净赶紧提了行李,自己又去背了有些腿软的三藏,紧紧跟上悟空。
悟空也不回头,领了几人在万寿山寻了处隐秘的山洞,八戒扶三藏歇下,悟空则找了处平坦干燥的岩石将小白龙放上去,好叫他自己能打坐疗伤。等小白龙盘腿坐好,悟空才问:“小白龙,你可难受的厉害?”
想到自己先前在悟空面前丢了脸,小白龙咬着牙摇摇头,道:“大师兄放心,不碍事,这火毒只要排出了体外就会无事,水火相克,我龙族说起控水自是小小意思,待我打坐一晚,天明应该可以恢复。”
小白龙说这话时,苍白的脸色透着些许骄傲。不知为何,悟空就喜欢看他这般神色骄傲又飞扬的模样,于是浅笑道:“如此甚好!”转头面向八戒等人时却又没了笑颜,他不看三藏,只问八戒:“呆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八戒在悟空面前自是不敢耍滑,乖乖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悟空听到最后,知道小白龙挨了六十鞭就心里冒火,眉毛打结,先是一棍子敲在八戒头上,骂道:“你这呆子,何时干过一件好事!”
打了一棍尤不解气又想再打,被悟净眼疾手快给拦了下来,道:“大师兄,你且消消气,要打也连我一起打吧,我也有份。”
悟空拿棍子拨开悟净,却没再下手,他道:“你也不必叫我大师兄,我已被唐僧逐出师门,此番过来不过是为了小白龙,你们也不用多心了。”他这话也是故意说与那打一开始就闷不吭声的和尚听的,也免得会听到什么讥讽难听的话。
小白龙闻言,顿觉心里甜腻,正兀自陶醉之际,悟空又对他温言道:“你且乖乖疗伤,大师兄给你报仇去。那道士打你多少鞭,我替你还他双倍的棍数,可好?”
小白龙听到悟空开口不问他毁了对方人参树的过错,反而这般维护他,内心更是甜蜜非常,乖乖点点头闭上眼,一副静心疗伤的模样。悟空出了山洞,又在洞口布了阵法,才放心离去。
却说那镇元子,他正在房中打坐修炼,功法运行得行云流水之际,却叫半空中一声怒斥给惊了一下,真气一时在筋脉间乱窜,好亏自己道法深厚,又不是突破的关键时刻,才在顷刻间稳稳收了心神,重新理顺了真气,不至于走火入魔。
无论是修仙,修妖还是修魔,修炼之人最忌讳在练功途中遭遇打扰,此番有人犯了镇元子的忌讳,自是恼怒非常,他一甩衣袖,腾身而起,口中道:“是哪路贵客,竟在此刻扰人清修!”出了房门抬头一看,却原来是那五百年前闹过天宫的孙悟空。
只见悟空盘腿坐在筋斗云,单手举棍,直直地指向镇元子,口中笑道:“自是你孙爷爷我!”
镇元子一惊,敛了怒容,笑道:“原来是孙大圣,果真是贵客!老道听说孙大圣跟了唐三藏去西天取经,怎地前番只见你师父师弟却不曾见你?”
镇元子此人,在仙界并无任职,然而地位却着实不低,便是玉帝与他说话,也是十分客气,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像一般仙人一样一副清高无比高攀不起的模样,而且为人十分护短。此番对悟空这般客套,既是因为他本来的处事习惯,也是因为五百年前悟空的凶名如雷贯耳,他虽不曾与悟空亲自交手,却也能看出孙大圣的厉害。
悟空道:“你管我作甚?老孙已经几百年不曾展开拳脚好好斗上一斗,今日特来找大仙切磋一番,还望大仙不要扫兴啊!”闻此言,镇元子苦笑一声,这位孙大圣还是一如既往,霸道非常,哪里肯给他拒绝的余地,只是即使他功法深厚,对上孙悟空却也至多是会输的不算难看罢了。
这下镇元子怎么可能还不清楚孙悟空的来意,想是来向他讨要唐僧来了。镇元子又笑道:“大圣莫要消遣老道了,老道哪有资格与大圣切磋。想来大圣也知唐僧几人毁了我观中人参树一事,老道本不愿轻易饶恕他们,此次看在大圣的情面上,自当归还。”
悟空道:“你却不用给我情面,唐僧几人已叫我接走了,老孙今天来就是打架来了,来来来,大仙陪老孙过两招。”镇元子闻言低头看去,果见殿前绳散人去。悟空不再多言,提棍跃起,杀气腾腾冲将而来,镇元子一时不防,狼狈接招,不过几招之间,发丝道袍便凌凌乱乱,仙风道骨之貌全然无踪。
镇元子一边心里大呼失算失算,他还是低估了齐天大圣,一边匆忙变招,认认真真和悟空对打起来。镇元子也是憋了一口气,为仙多少年了,何曾像今日这般狼狈,几番变招,周身的气质也浩荡飘渺起来。
悟空见其认真起来,收了轻视之心,但无论镇元子怎样变招,悟空对招的节奏丝毫不乱,甚至渐渐开始压制住了镇元子的来势,逼得镇元子愈发被动起来。
镇元子被打得憋屈,渐渐跟不上悟空出招的速度,一边狼狈躲闪,一边“砰砰砰”连挨数棍。悟空说是要为小白龙还了双倍的棍棒,却又怎会真去数上一数,镇元子一旦开始手忙脚乱,就真的挨打的份儿了,不一会儿,他身上已挨了有百来棍。悟空揍人揍得爽快,只觉得数日来积攒的郁气散了大半,却暂时不打算停手,谁叫他那样对待小白龙呢,却此时半空之上又传来波澜的佛号:“阿弥陀佛,悟空,还不住手!”
悟空停了手里的动作,嘴角邪邪一勾便恢复了平静,他不用去看,也知道是观音那个多事菩萨,还真是哪里有不平哪里有苦难就有她啊。他收了金箍棒,回身对观音施了一个佛礼,笑道:“这大半夜怎地还劳动了菩萨?”
观音满目慈悲,笑看着悟空,如同一个长辈看着自己顽闹的小辈,温声道:“悟空,镇元大仙又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戏弄于他?”
悟空笑道:“菩萨哪里看到老孙戏弄道长了,我与道长交好,可是在切磋武艺。”
观音也不与他辩驳,复又对形容有些凄惨的镇元子道:“大仙,贫僧此番前来是为你观中的人参树而来。此树是鸿蒙始判,天地未开之际产生的灵根,毁之实在可惜,可领贫僧去治上一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