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装死在地,仿佛昏迷的肉猪,待宰的羔羊一样。但由于闭着眼睛,其余感官急剧的功能放大,通过缭绕的信息素,我能够大致勾勒出周遭生物所发出的情况。
她身上有一股细微而幽然的花香,淡淡的,浑然天成,不露痕迹,但随着她情绪的起伏,花香会产生细微的变化。旁人恐怕察觉不到,但对鄙人而言,却极为显然而清晰。我的嗅觉堪比猎犬,这令我深感骄傲,但如被外人知晓,不免叫我一声"狗鼻子",这便相当丢脸了。
我知道她在看着我,忽喜忽悲,心思不定,恐怕此刻的表情阴晴不定,精彩万分。但我不能睁开眼睛,都知道这"非礼勿视"的道理,女子身子娇贵,天生胜过我粗糙男儿一等,我若贸然看她,未免遭人误解。
她想了半天,叹了口气,说:"不行,不行!我如果将你转化了,这儿的王子恐怕会来找我麻烦,我们一直太太平平的相处,我不能坏了他的规矩,最好不要。"她顿了顿,说:"你能张口说话吗?你的主人是谁?"
我听她口气,似乎有意饶我狗命,于是大声说:"在下昏迷不醒,未能答复姑娘的问话,如有怠慢,还请见谅。"
她想要张嘴大笑,但想想不雅,于是用小手遮住,稍过片刻,打趣说:"昏迷不醒的人还这么精神,你要是完好无损,那还了得么?"绕着我走了一圈,又说:"真是奇怪,无论你是凡人还是尸鬼,散去浑身大半血液,此刻都应该只剩下半口气了,偏偏你还有心思说笑。"
我可不是说笑,噢,不不不,并非说笑,我只不过是单纯的说胡话,因为血液稀薄,故而注意力不够集中罢了,但我不能让她瞧出破绽,从而在智力上将我压制,于是我说:"姑娘,我道姑娘乃世外高人,既然隐居于世,旁观凡间俗世甚久,见识必然高人一等。我虽然陷入昏迷,但有时也能说些梦话,姑娘如此聪慧,自然能分得清这其中的细微差别。"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伸手在我屁股上一拍,我心中激动,血液瞬间流到最不该流到的地方去了。她似乎有所察觉,情绪中显露出些许不满,过了片刻,我听到皮肤撕裂的声音,一股香甜的血腥味儿顿时弥漫在租屋中,就仿佛夜间盛开的玫瑰般。
她伸出手指,撬开我的嘴巴,我尝到一股苦涩而咸津的味道涌入舌尖,仿佛有意识般的快速通过食道,穿过肠胃,混入我的血液之中,仿佛照看幼儿的保姆一样,小心呵护的引领着我的血液,开始狂奔。
我察觉到一丝令人沉醉的端倪,但很快将这感觉压制下去。在此刻,我必须清晰感知到一切,却又不为所动,从而冷眼旁观,见证身体的变化。
她说:"你既然不肯说出你原来的主人,那我现在就把你抢过来了。你现在是我的奴仆,我的尸鬼,也许将来。。。。。将来我与这儿的王子达成协议,我会将你转化,让你收获新生。现在,爬起来吧,我的奴仆。"
我一咕噜爬来起来,她吓了一跳,后退几步,说:"你怎么起来的那么快?"语气中颇为惊讶。
我心中嘀咕,这女人好难伺候,看来太听话也不行,于是直挺挺的仰天躺倒,咚的一声,脑门撞倒地面,但却丝毫不痛。
她这下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过了良久,她才叹气说:"你没有感觉到头晕或是抽搐吗?我记得我刚刚被他变成尸鬼的时候,只能像乌龟一样缓慢行动。"
我摇摇头,说:"在下神完气足,随时听姑娘差遣。"
她困惑极了,勉强笑了笑,说:"你叫我蔷薇吧,不对,不对,叫我主人。。。。叫我小主吧。"
我觉得这称谓有些矫情,但毕竟此刻性命落在别人手中,不得不服软,于是恭敬的回答:"是,小主,不知小主今夜有何事要在下跑腿?"
她把我拉了起来,我觉得她手上的力量极为惊人,仿佛工地上那些冷冰冰的起重机一般。她说:"我看过你的微·博内容,你是血族猎人协会的新人对吗?既然如此,你一定认识这儿的王子。你成了我的奴仆,这一点你一定要想法瞒过他,好在你已经通过了最初的考验,他们应当不会继续怀疑。"
我点点头,心想:被挚友先生害得不浅,看来今年租约结束之后,得立即搬家为妙。
她犹豫了一会儿,又说:"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你既然之前已经成了尸鬼,这些天早晨又怎么能上街呢?我听那些小区阿姨在背后议论过你,说看到你早上在大街上狂奔,被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追的满街跑。"
这些小区闲人手眼通天,只要方圆一公里之内发生的事情,只怕什么都瞒不过她们。即便血族的人暗中动了手脚,这人言可畏,流言四起,只怕也轻易压不下去。
她想了想,不明所以,又说:"也许我对血族的事儿还知道的不深,恐怕你是个相当稀罕的例子,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许多,有了太阳的伪装,至少。。。。。至少你不会被那些协会的人当做叛徒给处理掉了。"她提起太阳,语气中竟然有一丝忧伤,更有一些向往之情。
我想:拜挚友先生所赐,那女孩儿和雪公子早就怀疑我与你是一伙的啦。如今只不过被她一语成谶,噩梦成了现实罢了。情形只怕糟糕不到哪儿去。
她唠唠叨叨的说了半天,要不是她容貌标致,言语温婉,声音悦耳,身材诱人,我早就不耐烦的撵她出门了。她左思右想,终于决定住嘴,说:"我带你出去吃顿饭吧,从今往后,你伪装成我男朋友的样子,以免旁人怀疑我俩的关系。"
我顷刻间伸手捏住裆部,阻止某种突变,同时在心中默念:泉水枯竭,根叶腐朽,已死之人,百春莫醒。于是嘴角露出的奸笑转眼消失不见。
但我这番努力却显然徒劳无功,她察觉到了我的变化,满脸厌憎的神情,她说:"你。。。。。你刚刚的动作。。。。该隐啊,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答不上来,她哼了一声,自言自语说:"我真不知道,我头一次碰上你这般不听话的奴仆。算了,咱们走一步算一步吧。毕竟血的契约牢不可破,你也不可能背叛于我。"
事实上,在她"男朋友"三个字喊出口的一刹那,我已经决定为她出生入死,哪怕鲜血耗尽,化为人干,我也在所不惜。我这辈子第一次拥有了女朋友,而且是千娇百媚,令人爱不释手的女朋友。因而我表面上不露声色,其实暗地里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止住在地上打滚狂欢的冲动。
她拉住我的手,同时眼睛如刀锋一般在我身体上下打量,我克制住血液流动,让思想一片澄澈,自然没有露出一丝异样。她说:"走吧,这个月必输客搞活动,咱们去吃些披萨吧,只是不知道这么晚了,还有没有座位。"说着引着我走出了门,穿过阴森楼道,来到了屋前的空地上。
我说:"小主,照在下以往所见所闻来看,此刻定然那家门店定然人满为患。我见街边的麻辣烫倒有不少空位。。。。。。。"
她不屑的嗤了一声,说:"你好歹也算是血族手下的人啦,劳烦别这么丢人好么?"说着随手扯了扯我的外套,说:"你的衣服也太烂啦,人又高瘦,皮肤又白,这衣服套在你身上就像城乡结合部的混混一样。不行,我得先带你去买几件衣服,你身上有钱吗?"
我说:"在下前些日子捉获桑树小姐。。。。。。造化弄人之下,她丧命我手,在下得了些赏金,虽然仅得半成,但足足有六万之数。"
她惊呼一声,咋舌道:"桑树她。。。。她的赏金有一百多万?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危险了?该隐啊,那我呢?"
我摇摇头道:"在下不知,只怕定然远胜桑树小姐,不过小主莫要惊慌,就算在下舍出性命,也定会护得小主周全。"说着一脸无畏,仿佛万刃加身,也丝毫不惧。
她不说话,似乎颇为感动,我见时机成熟,双臂成环,慢慢朝她肩膀围拢,谁知她突然一转身,一脚踩中我的脚趾,我痛的弯下腰来,她随手一拳,正中我眼眶,扑通一声,我干脆利落的躺倒在地。
她说:"你手脚放老实点儿,我从没见过向你这样没规矩的尸。。。。男人。"这小区中人多眼杂,她还算机警,有些话知道不能说出口。但周围已经有人探头探脑,见她在训斥我,顿时叫好喝彩声响成一片。
我勉强站了起来,见她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心中顿时追悔莫及——早知要挨上一顿揍,还不如趁机搂搂抱抱,说不定还能亲个嘴呢。
但转念一想,要是真那么做了,恐怕就不是一拳一脚能够解决的事了。
她瞪了我一眼,走在我前面,我木然的跟着,仿佛一条忠心耿耿的走狗。我俩越走越快,穿过简陋的小区,迈向不远处那流转不息的城市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