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望舒平日里极少午睡,今天心里又藏了事,在床上翻来覆去,这个白日觉睡得极不安稳。
她陷入了纷乱的梦境中。
梦境模糊不清,只听见耳边清脆的落子声。
眼前视野朦胧,空旷殿室,五彩藻井,盘龙漆柱,紫檀木坐具,四周低头侍立的宫人,处处仿佛蒙了一层灰色的纱。
梅望舒远远看着,仿佛自己是梦境中众多人物的其中一个,又仿佛居高俯瞰,疏离地注视着殿中对坐那两人。
身穿沉香色对襟春衫、烟色裙,通身素净,只戴了一副珍珠耳坠的女子微微蹙眉,嗓音熟悉而无奈,
“陛下,开局几手都有定式。只需按妾所说的方位落子即可。”
对面男子头束金冠,身穿一件深色庄肃的盘领过肩通袖龙袍,两肩五爪金线盘龙,却姿势散漫地踞坐在紫檀木雕竹纹长案前,手里抓着一颗黑子,在棋盘上哒哒敲了几下,随意落子。
“笑话。朕为何要听你这女人的。就下这里。”
沉香色春衫女子不吭声了。
两人沉默地下了一阵棋,那女子开始提子,“陛下,后面不必再下了。”
年轻的皇帝止住她的动作,眉间泛起薄怒,
“才走了几步?为何不下了。你就是这般御前侍棋的?你大胆——”
“陛下输了。”女子自顾自地开始清点目数。
皇帝的浓眉不悦皱起。
“哪里输了?”他指着棋盘,“说给朕听。”
女子声音冷淡,“陛下连哪里输了都看不出,显然没有听妾之前的讲解。既不听,又不学,何必再浪费妾的口舌呢。”
帝王明显被激怒了。
薄唇抿紧,脸上露出凶戾的神色。
有力的手臂撑住棋盘,龙袍下的健壮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守护地盘的猛兽,露出凶狠獠牙,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周围几名宫人浑身颤抖,慌忙俯身跪倒,“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沉香色春衫女子沉静地坐在对面,垂眸望着棋盘,没有一句辩解。
哗啦——!
皇帝打翻了棋盘,一言不发地起身,拂袖而去。
满地飞溅的棋子落地声中,传来陌生女子的骄矜嗓音,“区区一个侍棋女官,也敢惹得圣上动怒,当真好大的胆子。难道不怕圣上赐死,祸及全家?”
“呵,忘了,梅氏全族已经下狱,只等秋后处斩。此女心机狡诈,或许以退为进,要博得圣上的宠爱。”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入宫也救不了她全家。”
朦朦胧胧的,带着恶意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重重叠叠,忽远忽近。
梅望舒在梦中也觉得荒谬之极,反驳,“入宫博宠云云,都是无稽之谈。圣上不喜女子,从不让女子近身,你们竟不知?”
四面八方同时安静了一瞬。
随即从四面八方传来歇斯底里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她被惊醒了。
正屋里门窗紧闭,放下的朦胧帷帐里透出微弱的光,时辰刚刚过了午后,这一觉并没有睡下多久。
梅望舒在昏暗的帐子里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最近不知是怎么了,或许是心里有了退隐归乡的念头吧……开始频繁梦起上一世的事。
乱七八糟的梦,掺杂了小部分前世发生过的事实,因而更显得光怪陆离。
前半截梦境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