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傻乎乎的笑着,觉着大哥逗他玩儿呢!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那个根本不是逗他玩儿呢,其实是,鱼刺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讨厌而又痛苦。
他叫连赐,不是感恩天赐,而是,他出生的日子,爷爷流亡国外,父亲在外的桃花越发的茂盛,他家里有七八位外室生的兄弟姐妹……
还是他出生那年,外公投错了资,家里没了封邑,母亲带着他们五人低着头,弯着腰的与全世界妥协了。
那一年他家倒霉事儿挺多,还有大哥摔断了腿儿,二哥成了别人家的养子等等之类的倒霉事儿……
而这一切的不幸,似乎都从他出生那天开始的。
他们总是这样说,连赐出生之后,日子就不好过了……
而他也一直内疚,觉着自己对不起全世界。
现在他找到原因了,不是他的错,人们总喜欢给自己的不幸找个原由去怨恨,他们招惹不起力量强大的,就只能欺负不会反抗的。
他二十一年的岁月,几乎都用来讨好全世界,乞求赎自己未曾犯过的罪过。
可讨好也是需要手段的。
他笨呀!
那些做出来的事情,就总是那么不合时宜。
以前一直没想明白的事情,他忽然一下子就明白了。
连赐坐在那里,表情不断的恍然大悟。
那表情叫做一个风云变幻,喜怒哀乐,忧愁烦闷轮番上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身后的窗台下,有妇人叽叽喳喳的在说笑。
他愣了,便慢慢走到窗前……往下看去。
窗下,是一个古老的小院子。
有树,桂树,葡萄,石榴。
有花,靠墙的一溜儿残破的粗瓷大缸里,种着牡丹,萝卜花,兰花,大葱……黄花菜,韭菜。
有鸟,谈话的两个人,把身边陶碗里的碎米随意丢出去,就有成片的麻雀飞下来啄食。
也有水,
高声笑着的那妇人从古老的井岸,用辘轳摇起一木桶水上来,托着桶底一起灌倒一笸箩艳红的草莓上算作洗了……
水声潺潺,润了一院子春意。
还有人,一个年轻的男人。
背对着的,看不清脸,只能听到那人用温润低沉的声调温和的说:“啊?是这样么?倒是连累嫂子了,您看那天我也不在,实在也没想到会这样……”
四太太哈哈大笑着说:“哈哈,没事儿!这算什么呢?这都过去两天了……鸽子你是没看到,她先摔了人家一箱高骨瓷的餐具,非说人家没包装好,转身没一会,她又揪烂人家一大包羊毛绒的坎肩,怪可惜的,都是上等的货色,百十多件全掉进了泥巴地里去……”
江鸽子捏起草莓,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摇头叹息:“她倒是不可惜,只可惜了被她连累的货主……”
四太太愣了一下,扭脸看看江鸽子,片刻,她又笑了起来:“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损了别人货,加一倍赔了人家,是老三巷的规矩,这个凭她是谁,说破天也不能坏规矩。”
她纠结了一下,又想起家里堆着的那一张张苦脸,便鼓足勇气软了声音求到:“要说可怜……她那对没爹的崽,还有跟她混的那堆小力工才是真苦,以后呀,跟着这样的工头儿,怕是不好在巷口揽事儿,养家糊口呢……鸽子?”
江鸽子应了一声,从笸箩里捡起一枚最大的草莓放进四太太的手里。
“嫂子也吃,怪甜的。”
四太太接过去,也不吃,好半天,才又求着说:“鸽子,那些力工也是无辜,以后,要是赵淑她家不领工了,你也给句话,别牵连了人家,都是家里的壮丁,上有老下有小的要养家糊口呢!”
江鸽子闻言就笑了,他看看四太太的头顶,四太太今天头顶裹了一面蓝布帕子。
她被赵淑揪了一把头发去,露了硬币大的一块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