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扇假装没看出来,只管笑着向金盏道:“二少爷要喝茶,麻烦姐姐把水烧上罢。”金盏一听这话虽然感觉少了些威胁,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大家原本都是厨娘,凭啥你和银盅就能一跃飞上枝头成了主子贴身的人了呢?!论相貌,银盅是不敢比的,但你小扇儿也不就是长得白点儿、皮肤好点儿、头发黑点儿、眼睛大点儿、嘴儿小点儿红点儿、笑起来乖巧可爱点儿……算了,还是不论相貌了……反正!就是不公平嘛!这会子你特特跑来让我烧水,是想显摆你升了么?嘁!别得意得太早!银盅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咱可是最清楚不过,你与她共事啊……嘿嘿!金盏自我治愈成功,笑着应了,转头就让小钮子去生火烧水,罗扇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话,只管走到小钮子旁边,拽过个马扎同她并排坐在灶前低声闲扯,小钮子便问起中午的时候表少奶奶闹到二少爷房里的事,罗扇三言两语应付过去,小钮子便又百般好奇地追问她在上房伺候主子是什么滋味儿,罗扇拣着有意思的东西说给她听,没一会儿俩人就咯咯咯地笑在了一起。白二少爷看书的时候没有什么要吩咐的事,但是罗扇把茶水端上来之后也不敢离开房间,因为还要负责给香炉里添香以及随时听候使唤,所以只好干巴巴地立在角落里站岗。累,真累,比在小厨房累多了,站没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腿硬,大姨妈还蠢蠢欲动,甭提多受罪了。正想着要不要从头到尾地回忆一部恐怖电影以把时间耗过去,就见白二少爷忽然放下了书,起身负着手踱了几步,然后坐到屋当间儿的高几旁,示意罗扇把放在书案上的茶端给他,抿了一口,道:“过几日回府度中秋,你用庄上产的蔬果做几样点心或是小吃罢,算是我节下孝敬家里的,比外头买的好些。”罗扇应着问道:“只不知大概要做多少呢?爷是只孝敬老太爷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呢,还是府里各个院子都送去一些?”“老太爷老太太、老爷太太,还有我大哥那里,只这三处送去即可。”白二少爷用茶盅盖子轻轻刮着茶水面儿,过了半晌才又道,“十四回去,十七就要赶回来,十八有位贵客要到庄子上做客,此贵客是我们花费了数年的心思也未能争取到手的大客户,今年他正好带着家眷到此附近的山中秋游,途经咱们庄子,因而便提前来信支会了我,欲在咱们庄上借住几日,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务必全力把握住,因此——那几日的茶水、点心、宵夜,皆由你来负责。”“那位客人及其家眷合共几人?几男几女?多大年岁?可有忌口?”罗扇问。白二少爷看着罗扇,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才道:“其随从下人不必计算,只主子合共四人,贵客本人及其妻室,四十岁上下,其一儿一女,儿子约摸二十岁左右,女儿十七、八岁左右,暂未听说有忌口,你可以掂度着这两种年纪的人爱吃的做来。”罗扇道:“小婢也正是如此作想,既这么着,这几日小婢就先准备着食材,或者先做几样给爷尝尝,爷看着合适了到时小婢就按这个套路来,爷的意思呢?”“就这样罢,”白二少爷颔首,忽而想起什么似地望着罗扇似笑非笑,“因对方是来秋游的,到时只怕我和你们表少爷还要陪着对方一起出外游玩,你还可以再做一些那种一泡即食的面给我们都带上。”……嗳呀……您老不会是在怪人家当初只给小卫同志带了没有给你带吧?罗扇冲着白二少爷憨笑了两声:“遵命。”有商有量的时间过得就快,转眼就到了晚饭时候,罗扇和银盅到伙房去端饭菜,趁人不注意悄悄塞给小钮子一把榛子——榛子是上房堂屋桌上摆着供主子随意吃着解闷儿的,罗扇满屋子走动的时候时不时会忍不住伸出魔爪去偷上两三个解馋,反正这东西不能放得时间太长,否则受了潮就不好吃了,所以每过个几天就得把盘子里的干果零食换上一回,这些旧的要么倒掉要么给了下人分吃,说来也不是什么碰不得的东西,只不过罗扇早一步下了手罢了。小钮子飞快地把榛子藏进腰间挂着的荷包里,和罗扇对着做了个鬼脸,然后俩人装模作样地说了几句“今儿天气不错”这类的话,一个递菜一个接手,各人干各人的差使去了。伺候主子吃饭也是罗扇的工作,所以青荷和银盅就先去耳室吃自个儿的那份伙食了,留下罗扇一个人伺候着白二少爷在堂屋的桌前用晚饭。才刚把离白二少爷稍远些的菜各夹了一些在小碟子里放到他的面前——事实上白二少一伸胳膊就能够着所有的菜,但古代就讲究这个不是?一丁点儿也不能累着咱们主子啊,所以丫鬟的工作就是干这此琐琐碎碎的细致到发丝的事儿,怎么能令主子舒心舒服就怎么来——然后就听见门外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推门进来,却原来是回城办事去的表少爷回来了。表少爷一进门就看见罗扇立在白二少爷身旁伺候,不由愣了一愣,但很快就十分自然地冲着白二少爷笑起来:“也不等我回来吃饭,自个儿倒先享受上了!丫头,去,给爷拿副碗筷来,这一路紧赶慢赶,灌了一肚子凉风!”罗扇应着出了上房门,往东厢那边看了一眼,见没有丝毫动静,想是表少爷一回来就直接奔了上房,连回都没回东厢——只怕也还不知道春柳已死的事儿,谁晓得他知道后会是怎样一个反应呢?作者有话要说:☆、58好奴必争58、好奴必争取了碗筷重新回到上房,放到表少爷面前儿,才要立到白二少爷身边儿去,就见表少爷瞪她:“这丫头忒个没眼色!只把碗筷拿来就没事儿了么?给爷布菜啊!你们二爷是主子,我就不是主子了?!”罗扇道了声“小婢不敢”,只好又回到表少爷旁边给他碟子里夹菜,表少爷并未再揪着她不放,已经转去同白二少爷继续方才的话题了:“……我看着成色都不错,就各进了五十斤,这是干花类,另有新鲜的时令花朵不宜多购,也就只各进了一、二十斤,告诉李掌柜让他和账房经着些心,看着鲜花快用完了就提前再去购进,后面就慢慢地看效果罢。”白二少爷点了点头,夹了几筷子菜,而后道:“眼看就是中秋了,你和表嫂一起同我回府去过节罢。”表少爷喝了口热汤,皱了皱眉:“明儿我就让她回家去,你不必考虑她了。”“这会子让她回去,十五的时候正在路上,前后挨不着家,似不太妥。”白二少爷道。“这事儿我自个儿办,你甭操心了。”表少爷不耐烦说表少奶奶的事,一摆手,然后让罗扇给他夹虾仁到碟子里,用十分随意的口吻问向白二少爷,“怎么让这丫头到你房里伺候了?临时的还是不喜欢吃她做的饭了?”白二少爷也用勺舀了口汤,淡淡道:“她在这个位子上比在伙房更有价值。”咦?罗扇听得小心肝儿一跳,咱除了做饭嘛也不会,有啥价值是连咱自己都没发现的?表少爷嬉笑道:“不能好事儿全被你一个人占了——既然这丫头不错,不如让给哥哥我罢!哥哥我房里正缺个能干的小管事呢。”白二少爷夹了一筷子鱼肉,吃相优雅:“不是应该大的让着小的么?”“你不过就比我晚出生小半个时辰罢了,纵须让着也是有限,何况我是客,你是主,哪有客人让着主子的理?就这么说定了,这丫头的身契记得给我。”表少爷笑得一派无赖。白二少爷抬起眼皮儿,似笑非笑地望向那厢顶着一脑门子黑线的罗扇:“你的意思呢?”不等罗扇回话,表少爷一摆手:“问她做什么,难道你堂堂白府二少爷还得听这小丫头的话不成?”——他知道罗扇是必不肯答应跟了他的,所以干脆就不给罗扇表态的机会。罗扇发动袖子里的中指和鞋子里的中趾一起竖起来鄙视表少爷大混蛋,动了动嘴唇,吐了两个泡泡,只好无能为力地等着看白二少爷要怎么处置此事,见白二少爷慢条斯理地咽下一口青菜,淡淡地道:“你最好先回东厢看看去,然后再来同我讨价还价。”表少爷一怔,当即丢下筷子起身便往外走:“我这就过去看看,若是那个女人又闹出什么丢人的事儿来,且看我不将她……”一行说着一行就奔了东厢去。白二少爷又慢慢吃了几口菜,掏了帕子擦嘴,而后起身离了饭桌,踱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看向罗扇:“你可愿意跟了表少爷?”罗扇走过去行了一礼,道:“好奴不事二主,请二爷成全。”白二少爷未再说什么,只坐着垂目养神。还没养得片刻,就隐隐听见东厢房里一阵嘈杂吵闹,显然表少爷那儿已经知道了春柳被毒死一事,怕是不肯同表少奶奶干休,两口子理论起来了。罗扇琢磨着以刚才表少爷冲去厢房的气势,可别把表少奶奶伤着才好,毕竟打老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万一惹怒了他的岳家,麻烦只怕少不了。正想着,就听见东厢的声音突然放大,表少奶奶的尖叫声以及摔碎东西的声音立刻覆盖了整个内院,紧接着砰的一声关门声,声音又小了下去,似乎是有人从屋里出来了,然后就是脚步声,嗵嗵嗵地往上房这边过来,再然后,满身湿淋淋的表少爷就一脸铁青地跨进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