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会的功夫,眼前的一幕再度消失,下一刻,她发现自己置身于秦老夫人的荣寿院,看着秦老夫人抱着小小的自己在怀中柔声地哄她入睡,不时还温柔地为她拭去额上的汗意。
“祖母……”她喃喃地低唤,那慈爱的面孔、温柔的动作、耐心的语气,是她记忆中最疼爱她的祖母。
她伸手想去轻抚她的眉目,可最终仍是摸了个空。
又是一阵风卷席而来,一幕幕似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眼前上演,悲欢离合、酸甜苦辣,最后定格在秦府□□的那一夜里。
——“他,为了权势官位,伙同外人谋害弟媳,致使夫妻、骨肉分离,家不成家!”
——“还有你,你可敢对天发誓,秦伯宗对我娘犯下的罪行你一无所知,你没有故意包庇,没有知而放任,你这些年对秦四娘的疼爱全无半点私心!”
——“这些年你的疼爱,到底是出自对孙辈的真心爱护,还是出于对我娘的愧疚?卫氏满门都在天上看着,你可对得起我外祖母,可对得起我娘,可对得起你的良心!”
……
她泪流满面地看着那个自己悲愤地指控诉着亲人对娘亲、对她们一家犯下的罪孽。
——“以亲人性命换来的富贵权势,你们真的心安理得么?午夜梦回就不怕冤死之魂来找你们么?!什么光复秦门昔日荣耀,秦氏列祖列宗若真的在天有灵,就应该将此等毫无人性之辈……”
她紧紧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泪水却如缺堤般汹涌而出。
这不是真的,不会是真的,大伯父、二伯父,他们不会这样对待娘亲的……不会的,不会的……
***
陆修琰温柔地为床上昏迷的妻子梳着长发,一下又一下,无比耐心,无比轻柔,如同对待着心中至宝。突然,一滴眼泪从秦若蕖的眼角滑落,一下子便让他止了动作。
他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拿着桃木梳的手微微地颤抖着,下一刻,便见秦若蕖眼角泪水愈流愈多。
“阿蕖、阿蕖,你、你怎样了?阿蕖……”他颤着手为她拭去那不断流出的泪水,哆嗦着唤。
“是不是我弄疼你了?还是、还是伤口疼?”他手足无措起来,既怕是自己笨手笨脚扯痛了她,又怕是她的伤口发痛,可他却又不敢去碰,就怕会让她更疼。
“陆、陆修琰……”微弱的声音忽地在他耳边响着,很微很弱,听入他耳中却如天籁一般。
“阿蕖?是、是你么?”生怕惊了她,他哑声低低地问。
“陆修琰……”随即,秦若蕖的眼皮子微微颤了颤,陆修琰紧紧地屏着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当那双美丽的眼眸终于在他的期盼下缓缓地睁了开来,他的眸光陡然变亮,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陆修琰……”
“阿、阿蕖……”陆修琰抖着唇,嗓音沙哑。
“陆修琰,我想起来了,我娘不是染病而去,而是惨死贼人刀下,还有嬷嬷、云儿姐姐、芳儿姐姐,她们流了好多好多血,衣服、地板都染红了。岚姨把我藏在床底,叫我不要怕,她会一直陪着我,屋里很黑,静悄悄的,只有外头风偶尔敲打窗户的声音,我害怕,可又不敢说话,只能去拉岚姨,碰到她的手,冰冰的、湿湿的……”
“爹爹要娶新夫人,新夫人进门,爹爹要把哥哥送到岳梁去,哥哥走了,他抱着我哭,说他对不住娘,对不住哥哥,也对不住我,让我跟着祖母要乖要听话。我问他为什么不能和爹爹和哥哥一起,他说,‘因为爹爹没用’……爹爹怎么会没用呢?他会帮娘画眉毛,会教哥哥钓鱼,会给我编蛐蛐。”
陆修琰再听不下去,小心地将她抱入怀中,不停地亲着她湿湿的脸,哑声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如今你有我,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抛下你。”
秦若蕖终于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所有的惊慌、彷徨、害怕、绝望、难过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陆修琰搂着她不停地安慰着、亲吻着,一直到她哭声渐弱,最后变成低低的抽噎。
他静静地抱着她,如同安慰着受伤的孩子一般,大掌轻柔地抚着她的背脊。
“陆修琰……”秦若蕖打着哭嗝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