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凌一颗提心吊胆的心终于沉了下来,握着手中的纸条静坐了半天,才珍而重之地放入了怀中。
连最谨慎的薛太妃都这样说,那他也不必再藏拙了。
事实上,一进入东宫以后,他就感觉藏拙越来越难。
有陆博士对徐祭酒吐露过自己过人的记忆力之后,徐祭酒像是对自己给予了厚望,每日安排了不少司业指导他的课程。
这是在偏殿,所以两位哥哥才没有发现,事实上,刘凌已经开始怀疑教自己的先生人数其实超过了教两位兄长的博士。
不仅是如此,他更诧异的发现,徐祭酒给自己送来的“课本”里,有不少正是以前薛太妃为自己开的“书单”。
那些为帝者必学的经典。
包括那三匹马,刘凌都感受到一种异样的不和谐。他从小多思,刚得到绝地的时候只有高兴,可冷静下来后就发现了他得到绝地根本就是必然的。
没有人会比父皇更了解御马苑里这几匹御马,父皇挑走了两匹最好的自用,剩下的这三匹其实都是有瑕疵的。
大哥爱洁,吃多排泄也多的奔霄不会是他的选择,绝地太高大,除了自己根本无法跨上,奔霄这种温顺又中庸的宝马才是一切求稳的他最好的选择。
二哥性格孤傲,也许会喜欢绝地的高大神骏,但这种马会将他矮小的身材衬托的愈发明显,依他的个性,绝不会要一匹将自己比下去的马。
只有自己,个子是三兄弟最高的,又不会介意一匹马是不是会叫出狗的声音——事实上,除了叫声以外,绝地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在奔霄和腾雾之上,再过几年等它长大,是绝对不会逊色于父皇两匹御马的神骏。
而后他们练武时得到的弓,也都是特质的,他的那把,比兄长们的弓力都要强一些。
这说明给他准备弓箭的人知道他的臂力如何,仅这个,就够让他骇然的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觉得自己所有的举动都做的不着痕迹,无论是从小在冷宫里接受薛太妃教导,还是后来在萧太妃那里打通经脉,亦或者让王宁小心经营人脉,取得袁贵妃那边的信任,都做的小心翼翼。
可当他走出冷宫,真正的开始了解什么是“皇权”时,才发现自己身边似乎早就已经布上了一张无形的大网,那些曾经掩盖着的小心翼翼,都在这张大网下一览无遗。
他并不怕刺客,怕的是这背后的含义。
他怕那些冷宫里的太妃们,会在看见一丝希望之后陷入绝望,失去了最后的动力和温度。
前朝的父皇,冷宫里的萧太妃,一切都是谜。
而他,是包裹在谜团里的小小虫子,却还做着一飞冲天的梦。
“殿下,这就是你所有的功课了。”宋娘子很快就把留在含冰殿里的所有和字有关的东西整理了出来,放进了她缝制的书袋里。
书袋沉甸甸的,都是他这么多年来和陆博士、薛太妃学习的成果。
“殿下,您好好的要带走这些干什么?你以前不是说这些东西不能让别人看见吗?”宋娘子缺乏保养的脸上已经爬上了皱纹,不变的依旧是发自内心的关心,“东宫的课很难吗?”
“恩,很难,所以我得翻翻以前做的功课,想出其他回应的策略。”刘凌露出很满足的笑容:“但我还应付的来。”
“殿下是最好的孩子,哪里还有别的孩子能做到殿下这么好呢……”宋娘子双眼湿润地抚摸着自己做的书袋,“殿下要好好进学,让陛下知道您是多好的孩子,早点过上好日子……”
“我会的,奶娘。等我能有自己的地方时,我会把你接过去享福的。”刘凌从宋娘子手上接过书袋,同时拍了拍她的手。
“还有薛太妃、张太妃、赵太妃他们……”
刘凌心想。
他要把她们从这个牢笼里全部放出来!
***
今年的春祭,因为春祭后三位皇子能听政的事情,成为了礼部和太常寺最大的事情,连不久后的殿试都被盖过了风头。
刘凌从未参加过皇家的祭祀,今年是他真正意义上走出冷宫的第一年,按理说今年的春祭他也是可以跟着两位兄长一起参与的,但事实却是他根本无法参加。
理由很简单也很可笑,他竟然没有祭祀穿的冕服。
后宫自袁贵妃独揽大权之后,除了大皇子以外,刘祁和刘凌的待遇都不算太好,但刘祁的冕服是一年两套从不会怠慢的,可刘凌从小到大就没有得到过正式的冕服。
原本今年刘凌前往东宫读书,袁贵妃就要安排宫中尚服局准备他祭祀时穿的冠服,可到了快祭祀的时候,袁贵妃突然派了人来道歉——因为最近遣散宫人的事情,宫中各处的女官都在做交接,有些宦官和女官都是几朝的老人了,乍要离宫,整个局里都一片混乱,这个冠服,就这么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