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昏暗的灯光,顾婉勉强能认出,这人正是现在在皇帝面前正得宠的太监,也是总管太监张宏的干儿子。
虽然沐延旭和沐延昭都不曾阻止,但顾婉并没有进去,只是在殿门口停步,远远地看了眼沐延昭的脸色,他的面容平静,并不带丝毫喜怒之色。
沐延旭的脸上,甚至隐约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显然,他们俩恐怕早就察觉出宫中有问题,并且已经准备好一切,说不定根本就是他布的局。
顾婉来的时候,显然已经晚了,前面的审问并未听见,她这会儿只模模糊糊地听到沐延旭低声问:“按说,我们沐家对你们水家的人已经够好,历数各朝各代,能有丰朝皇室这般命运的,并不多见,你们为何一次又一次不肯罢休?”
那少年猛然一抬头,虽然是个太监,居然有那么一点儿傲气,冷哼一声:“好什么?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上好看,沐家说是对前朝皇族礼遇有加,不但封侯拜爵,还允许其见逢官不拜,面见圣驾,亦不必行礼,不必称臣,天下都说沐家仁义,可你们为何不问问我们这些人,是不是心甘情愿地被当成金丝雀圈养在笼子里,是不是甘心就这般成了你们沐家宣示仁慈的工具?”
沐延旭显然有些愕然,这少年才十来岁,丰朝亡国时,他刚出生而已,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怨气?
沐延昭摇头,根本不理会地上苦大仇深的少年——天底下朝代更替,莫不如此,既然做了皇族,享受了权力富贵,自然要承受亡国的痛苦,没有什么好抱怨。
他略略侧身,听到窗外传来的口哨声,低声对沐延旭道:“这大约就是最后一批,宫内已经搜出三条通往外城的密道,应该不会再多了,这密道建造费时又费力,并不是能轻易建成的,有三条,已经是很了不得。”
沐延旭终于松了口气。他这些年,始终觉得身边不大安全,再加上近年来连连生病,虽说是身体虚劳,耗损严重,可这般上好的药材用着,又供着名医,又怎么会丝毫不见起色?
虽然没有一点儿证据,沐家兄弟却还是不得不怀疑,宫中除了问题。
大庆朝毕竟定国太仓促,前朝的隐患并没有彻彻底底的拔除,宫中一直是藏污纳垢的所在,隐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前朝留下的那些奴才们,毕竟是个隐患,可是全都杀了,一来不大合适,对名声不好,也不利于朝廷稳定,二来,也担心他们有后手,狗急跳墙,闹出大事。
沐家的人,从来都不肯小看奴才的。
所以,他只是慢慢地使出水磨工夫,调查宫中留下的奴才的情况,清白的放出去,有问题的找个由头除掉,模棱两可地安排到一起监视,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他还是能感觉得到,宫里的消息时不时就能外传,简直没有秘密。
就说前些年京中大乱,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乱贼,居然能很快就突破皇宫大门,轻而易举地冲入宫中,不是里应外合,怎么可能?
如今宫里人口简单,后宫的嫔妃不多,又都是聪明人,还守规矩,并不像是那些会随意透露消息的,想来想去,还是前朝留下的那些奴才最可疑,而能在皇帝眼皮底下搞鬼的,显然并不是几个前朝奴才,或者几个前朝皇族的遗孤就能做到,显然,这里面肯定有世家的手笔。
以前到无所谓,可随着沐延旭年纪越来越大,该为子孙后代考虑,总要给下一代君王,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皇宫,他就和沐延昭商量,今年故意加大了动作,拿捏着火候,频频触动那些世家大族的利益,在宫里也放松些警惕,露出些许破绽。
果然,对方还是上了钩。
沐延旭揉了揉眉心,低声问:“我知道你本是中山王之后,本也身份尊贵,到了这个地步,你该明白,那些人本就是拿你当枪使,你何苦还为他们瞒着?再说,到了这个地步,你纵然什么也不说,我们也不是查不出来。”
‘小雨’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想知道,我们把燕国公家的蠢小子都推了出来,还让人在朝中与二等为难,你们怎么还有精力,注意我?”
沐延旭摇了摇头,笑道:“你错就错在,做得太多。”
他又不是傻子,忽然冒出一大堆麻烦,任谁也要提高警惕,这人或许是吃多了苦头,聪明小心太过,做一件儿事,总想着十全十美,却不知道,做大事,有时候需要细心谨慎,而有时候,却需要出其不意,显然,谋杀皇帝,需要的就是出其不意,否则,任凭你在细心谨慎,只要一个环节出错,露出半点儿破绽,都不可能成功。
顾婉按了按眉心,觉得自己已经没必要再听下去,这种事,本就该让男人处理,她一转身,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准备回家,家里还有三个儿子要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