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一幕的骆怀远,眼神微微一动,没有说话。用罢饭,沈祁便叫着还要去临沧居摸牌。他下午被骆怀远搭着严嫣坑惨了,这会儿急着想报仇呢。此时外面的天看似已黑,实则时候还早,也就刚过酉时不久。外面飘起细碎的雪花,地上屋檐上落了一层白。翠巧搓着手从外面走进来,“外头又下雪了,奴婢让小丫头去多备几把油纸伞来。”见此,骆怀远开口道:“既然外面下雪了,就别挪地方了。小姑你就心疼心疼我们,挪个地儿出来给我们玩一会儿可好?”沈奕瑶自然不会有意见,说让他们去西暖阁那处耍。着了一个小丫头撑着油伞去临沧居拿纸牌,几人去了西暖阁。骆怀远顺势让沈奕瑶去观战以作监督,免得沈祁输了耍赖。这是欲加之罪啊,沈祁气得哇啦哇啦反驳说骆怀远才耍赖。笑闹中,沈奕瑶便和几个孩子一起去了。紫檀木的落地罩,上头挂着水晶帘儿。进了里头去,靠北墙一处大炕,炕上铺着猩红色金钱蟒大条褥,墨绿色的织金引枕,正中放了一张黑漆螺钿花鸟炕桌。挨着炕边放着四把酸梨木雕花方椅,中间用两个酸梨木雕花小几隔开,临窗长案上一只玉胆瓶,插了一枝开得正艳的红梅。几人褪了鞋上炕,沈祁和骆怀远盘膝坐在一侧,一人占了一处炕桌角,严嫣和严陌坐在他们对面,严嫣在外侧,严陌在中间,沈奕瑶则斜歪在里头引枕上,笑吟吟的看着他们玩儿。这次严嫣并没有上场,而是让了严陌玩。下午那会儿弟弟就表现的十分有兴趣,被贴了满脸小纸条还指挥得乐不可支,自然要让他也过把瘾。丫头们裁来细细的纸条,并一小碗米糊,放在一旁小几上。牌局便开始了。第一把沈祁输了,被贴了两张小纸条在脸上。沈奕瑶还没见过这种玩法,满脸都是忍俊不住的笑意。第二把严陌拿了一把好牌,又轮了他做地主。他很紧张,把牌捏得紧紧的,拧着小眉头,认真研究手里的牌,考虑着这把要不要做地主。这不是下棋,没有观棋不语一说。坐一旁看的都喜欢瞎指挥,严嫣开口道:“做吧,牌不错呢。”姐姐的支持,让小阿陌信心十足,将下面的三张牌捡了起来。严陌的牌很顺,几乎没给另外两人反手的余地,便将所有牌出完了。这一盘有一个‘炸弹’,按规矩要给骆怀远和沈祁一人贴两张纸条。严陌拿了小纸条,在米糊碗里蘸了下,抿着嘴笑着往两人脸上贴去。贴完后,扭头回来冲姐姐笑,严嫣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斗地主’是老少皆宜的玩法,学起来是很快的,沈奕瑶在儿子边上看一会儿便会了。等严陌再犹豫不知该如何出牌的时候,她便会给两句建议。严嫣也是,要不然怎么有句‘皇帝不急太监急’的说法呢,旁边观战的人总比当事人要积极。人多,意见便会不同,有时候沈奕瑶会说出这张,严嫣却是觉得另一张好。你来我往,不知觉中,两人便说了不少话。碰到有时牌型比较纠结的时候,两人还会争上两句。由于注意力太集中,大家倒都没发现这处端倪,除了骆怀远和一旁站着时候的翠巧和翠萍。一直玩到亥时才拆了场,大家都有些意犹未尽。沈奕瑶吩咐丫鬟将姑娘少爷们各自送回去,又叮嘱万万不能让雨雪淋了。回到卧房,在翠巧和翠萍的服侍下,更衣洗漱上了床榻。这大冬日里的,每日被褥都是要烘一次的,被子底下架起熏笼,烘得干热软绵再放回床上。临睡之前里头塞两个汤婆子,便是再不会感觉冷。翠巧帮沈奕瑶掖掖被角,笑吟吟的道:“夫人今日很高兴呢,那骆少爷真是个妙人儿,居然找了这么个乐子。大夫说让夫人保持心情愉悦,病便会好得快,以后日日如此就好了。”瞅了一眼沈奕瑶脸上的浅笑,她将莲青色满绣花卉百鸟的帐子放下一边:“奴婢见四少爷今日也很开心,还有三姑娘。奴婢说一句僭越的话,其实三姑娘是挺关心您的,只是人小性子拗,不会表达罢了。改日夫人多主动些,总是能改善些的。”沈奕瑶有些怔忪,半响说出一句,“阿嫣她心里还在生我的气。”“怎么会呢?母女哪有什么隔夜仇,三姑娘就是性子硬,不会装相罢了。可您看,这连着几次,哪次不是三姑娘站出来的,没有三姑娘,夫人该被人生吞活剥了。”翠巧一时情急,等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这些话不是自己该说的。她嗫嚅了一下,“夫人,奴婢僭越了。”沈奕瑶露出一抹苦笑,没有说话,示意翠巧熄了灯歇下。沈祁到了安园便玩脱了,本是要让人回家送信的,直到第二日才想起这事。赶忙和沈奕瑶说了,让她差人帮忙回家里送信。殊不知,镇国公府这会儿早就炸锅了。头一日晚上沈鼎要打儿子,被沈二夫人拦住了。早上晃了个影儿,沈祁便跑没了,沈二夫人还以为皮猴怕挨打没敢露面。一直到了晚上戌时,还不见儿子人影,沈二夫人这才慌了神。不但派人去了青山书院找,府里上下也到处找起来。要不是镇国公说他身边有人暗里护着,定是外面风雪急才没回来,沈二夫人指不定要干出什么事呢。即是如此,回去后也没少对沈鼎撒气,埋怨他不该这么对儿子,明知他不喜欢念书还要逼着他。那书有什么好念的,已经把大儿子念得成日里不归家,难不成还要把这个小的念得也离家出走。沈二夫人一夜没合眼,直到沈奕瑶那边来信,才安了心。“这小兔崽子,他倒是会跑!”沈鼎笑骂道。镇国公夫人也松了一口气,“定是去找阿嫣了。”提到外孙女,就想起了女儿,瞅了老头子一眼,小声道:“也不知道瑶儿怎么样了,说她病了,也不知道好没好。”镇国公怎么会不懂老婆子的意思,他撩起眼皮睨她一眼,“少操些冤枉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又对沈鼎说,“跟我去趟书房。”父子两人出了凝晖堂,镇国公夫人才撇着嘴对许妈妈说:“死老头子,言不由衷,当我不知道他操心的比我多。”那会儿得到消息说沈奕瑶昏迷一直未醒,镇国公满身低气压,府中人人避他八丈远。几次想派人拿了帖子去请个太医回来,都忍下了,幸好沈奕瑶之后便醒了。外孙女派人回来递了信,阖府上下心才放下。许妈妈在一旁噙着笑道:“公爷既然不喜欢您操心,您就少操些,公爷心里头有酌量的。”镇国公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明白与放心是两码子。“我知道,就是担心瑶儿,那个天杀的严霆,居然那么对待我宝贝女儿。我的瑶儿啊,这是作了什么孽,居然摊上了个这样的人,都怪我当初没劝着她……”说着说着,镇国公夫人就抑不可止的伤心起来。……书房里“那严霆最近有什么动静?”坐在下首处的沈鼎,放下手里的茶盏,“宛如无头苍蝇。不过这些日子倒是见他和武定侯家的刘羲走动比较勤勉,似乎想借着刘羲和他大舅哥那边搭上线。”镇国公不屑一哼,“他倒是会钻营。”“也许说不定就给他钻营上了,许家没有根基,巴不得手里多收拢些人。”沈鼎做了个手势,“那边两个年纪也不小了,可不是该动的时候了。”这说的倒也是,提起这个就扯得有些远了。若干年前的一次采选,让本是市井出身的许贵妃一跃飞上枝头。那时候还不是许贵妃的许更衣,花容月貌,我见犹怜,熙帝得之甚为喜爱。许更衣出声寒微,却善解人意,肚皮也争气,一气儿生了两位皇子,又有熙帝宠着,一路从最末等的更衣走至了宠冠六宫的贵妃之位,可谓是荣宠至极,连萧皇后都不敢掠其锋芒。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许家自然也跟着风光发达了。许贵妃的爹本是一杀猪的屠户,脱下满是油腻的布衫,摇身一变成了承恩侯。有点底蕴的勋贵们自然瞧不上这种靠裙带关系起家的新贵,可架不住人家许贵妃当宠啊,有些酸话也只敢暗地里说说,当面却都是一脸堆笑,甚是推崇。甚至有的家里动了同样的心思,巴不得把家里长相不错的女儿捯饬捯饬也送进宫去,寄望家中也能出个了不得的贵妃。按下不提,许家毕竟出身寒微,根基浅薄。如今皇子们也大了,二皇子三皇子皆是许贵妃肚子里出来的,许贵妃动了点什么心思也是正常。这许向荣便是许贵妃的同胞弟弟,娶了武定侯家的女儿,刘羲是他小舅子。一个大舅哥一个小舅子,两人是一路货色,俱是那种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而严霆为什么会搭上那边,不言而喻。“他倒是挺有野心的。”镇国公沉吟一下:“先看着吧,你着人盯紧些。裴家那里呢?”沈鼎咧嘴一笑,“不用咱们动手,裴家这次完了。”每到春闱之时,京城就是最热闹的时候,而今年的春二月,京城要格外热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