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摆手止住妹妹的话头,从她身边绕过,径直坐到书案后,定睛细看知画约有一烛香功夫。妹妹瘦了,想必日子也不好过,府里还养着苏家的一位庶女和姬妾,略一想便觉啼笑皆非。
知画落落大方任四哥打量,事情都出了,所有责罚她都能受得起,祖父那边迟迟没有回音,四哥会怎么想?
许久之后,秦昭才发问:“和离的消息是你故意放出去的罢?”
知画点头,她身边有个二等丫头仰慕苏元成,总是偷偷打探消息报给他。知画将计就计故意装做说漏口,让丫头听去。谁料那个丫头受了别人指点,当着苏家族人散布消息,苏元成反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秦昭听完神情略严厉看向妹妹,质问道:“你为何不回来找父亲和六弟商议,自己私自行事。想得倒好,自请出族就能和秦家撇干净。若不是你姓秦,能活着从苏府出来?换个旁人试试,当夜就报急病身亡。自作聪明,愚不可及。”
知画咬唇,依实回答:“我怕祖父不同意。”
“祖父不同意,你就能以身涉险?”秦昭心里憋着火,难得对着妹妹发怒。
“是父亲没替你出头?还是六弟袖手旁观不理会你?”
秦晖拿书本捂了脸,偷偷吐了吐舌头,坏了,今天定逃不过一劫。爷的命怎么这般苦!
“是我思虑不周,祖父和四哥怎么罚我都认。”知画仍是不慌不忙,安然接受处罚。
对妹妹的境遇秦昭也心怀恻隐,但事关全族声名,他不敢私自做主,放柔声调挥手道:“你先回去罢,等着祖父的书信送来,咱们再做商议。只有一条放宽心,四哥不会让你流落到外头去。”
秦昭发怒,知画能保持镇定。兄长慈怀,她湿了眼眶,哽咽着声应下,微福一下退出去复掩上书房的门。
屋里只剩兄弟俩,秦晖抢先主动认错,收起平日嬉笑没正形的神情,坐直身一本正经道:“四哥,罗姨妈母子的事是我一个人所为,放心,不会牵连到家里。你也别怨我狠心,下黑手永绝后患。”
秦昭听言神色不动,慢踱过去,伸出脚狠踹弟弟一下。蹬得秦晖踉跄栽倒在坑上,捂着腰部龇牙,“四哥,我的腰,再别叫你给废喽,明儿还怎么逛花街去。”
秦昭方才轻笑出声,复又轻踢弟弟一下,“起来,别装死。你干的那事,招子亮点的人都能发现,回头把尾巴清理干净。”
秦晖慢慢扶着腰坐起来,不以为意,“背黑锅的下家已找好,怕什么,楚王心黑关我们兄弟何干。”
秦昭电眼如炬注视着弟弟,警告他:“背黑锅的事有一两遭便够了,干多了小心楚王疑心到你。”
“放心罢!”秦晖颇不耐烦,语气轻松:“我有得是法子从楚王身边打探消息,不会引起他疑心。”
弟弟做事向来稳妥,秦晖放松下来,肘着榻几思索罗家表弟和罗姨妈的事。
这两人千算万算,南逃的途中被秦晖派去的人绊住,中途在徐州登陆,跟着自称是富商外室的绝色女子入住一处宅院,享受好吃好喝。
温水煮青蛙放低警惕,罗炽不仅做了入幕之宾,成天在徐州招摇撞骗。因徐州是朱家的地盘,他便自称是桂王的亲信,南下有要事公务,身上也有几件桂王的信物,倒也像一回事。终一天大醉酩酊,醒来后浑身无力,要命处在于身边躺着两人一死一重伤。
死的人是个陌生中年男子,重伤之人便是罗炽在徐州的相好,那女子对着众人气奄息息吐出一句谋财害命便咽了气。
罗炽当即傻了眼,百口莫辩,被投入大狱。因他挂着桂王亲信的名头,朱家几位老爷亲来瞧过,见是位不认识的无名小卒,深恨罗炽坏桂王的声名,发下话要严办,后来又怀疑他身后有指使之人,查来查去便查到楚王这条线。
朱家本想拿罗炽做文章,借机寻楚王的麻烦,不料罗炽突然暴毙在狱中,查无对证。让人细一想,能把手伸进官府的也只有那么几家,楚王的嫌疑最大。
罗姨妈则被人灌了哑药,儿子一死她也疯了,一天夜里失足跌落水中,谁去关心个疯婆子的死活,再也消无声息。
秦晖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从来没有给自己留退路一说。
罗炽一事,朱家也明白其中有蹊跷,装糊涂不去细查,昧着心把苗头对向楚王。
楚王被人斗成了筛子,前有父皇派锦衣卫查他,后有桂王跟疯狗一样咬住不放,虱子多了不怕痒,不是自己干的应下又如何。
秦昭心中过一遍,见无疏漏,方才点头,宽慰道:“罗炽是他咎由自取,留着这么个人对咱们兄弟总是祸害,只瞒着别让父亲知道就是了。”
罗炽对秦家兄弟太过熟悉,也就桂王不识货,没把他当回事,落到旁人手里,不出三天,能对秦昭他们的性情了如指掌。事已至此,秦昭不能让弟弟一个人背负,向来出主意都有他的份,索性大方认下,也让弟弟少份不安。
秦晖轻嗤:“你当父亲不知道。”
斩草要除根,秦枫自然知晓,不过他到半百之年时,也深深后悔昔年旧事未曾做绝,给儿子招来祸事,这都是后话。
“你用了什么法子从楚王身边打探消息?”秦昭觉得漏了一点重要的事。
秦晖笑容诡秘,并不做答。
秦昭最是熟悉弟弟的一举一动,不禁皱眉道:“风流反被风流误,苏元成的例子在前,你要引以为鉴。”
“受教!”秦晖往屋外急奔敷衍道。
秦昭无奈摇头,手指触到腰间的荷包,里头装着他给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见面礼,正事办完了,是该去陪妻子说会儿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