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衡有点愣住了。
他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锁链,又看了看面前目露笑意的太后娘娘,有点儿迟疑地挪近了几步,问道:“那……下官郑钧之,给太后娘娘……请安?”
董灵鹫道:“光是请安就够了吗?”
她慢悠悠地道,刚想说“你这都到待审之人、到了疑罪未明的地步了。”郑玉衡便会错了意,他在董灵鹫面前跪下,对着衣襟上层层叠叠的珠玉和绣纹。
郑主事抬起手,将手指贴在她的袍角,锁链清脆地碰了碰,发出伶仃的响声。
他轻声问:“娘娘想要臣做什么?”
他伏在董灵鹫的膝边,举止可比以前胆大得多了。还当着月婉姑姑的面,就敢假作温顺可欺之态,索取怜爱。
董灵鹫轻咳了一声,缓慢地拂落他的手,唇边含笑,将内狱锁住犯人的冰凉锁链踩在脚下,端详着他手腕上勒出来的红痕。
“放肆。”她轻飘飘地道,“戴罪之人,还这么冒进。”
郑玉衡低下头,心中其实毫无惧意——今日这出总是要来的,只在时间早晚而已。麒麟卫擒人反而更好,要是官兵将这群人关进了刑部,那里的人可不会留情。
他早就被纵得胆子大了,手腕被迫跟锁链一样贴在地上,此处因为刑讯,所以常常打扫,地面虽然没有灰尘,但却透着湿冷之气。
郑玉衡稍微挪了挪手,被踩住的链子来回挣动,手腕上的红痕反而磨得更深了。没有办法,他只能假装自己真的不认识她,可怜巴巴地道:“臣冒昧冲撞了懿驾,请娘娘责罚。”
“责罚……”董灵鹫重复了一遍,问杜月婉,“罚点什么好呢?”
月婉姑姑面无表情道:“当鞭刑。”
郑玉衡浑身一抖,猛地抬眼……不是,来真的啊?
董灵鹫支颔思考了片刻,斟酌道:“鞭刑不好。”
郑玉衡松了口气,还是太后娘娘疼我……
“捆起来灌药吧。”她道。
杜月婉立即道:“是。”
郑玉衡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月婉姑姑把他拉起来,双手绕到后方,将锁链与刑架上设置勾连捆绑在一起。
这倒是没有吊起来那么狠,但还是挣脱不得,完完全全地受制于人。郑玉衡一抬头,就看到往日严肃苛刻的月婉姑姑捧起案边的碗,里面呈着乌漆墨黑的汁液。
他心里一颤,咬了咬唇,小声道:“够了吧……女尚书,我再也不恃宠而骄、一定听你们的话……”
杜月婉笑了笑,这张姣好的脸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莫名显得阴恻恻的。郑玉衡总觉得她是假公济私、故意打击自己,但望了望董灵鹫,还是硬着头皮喝了。
这碗药一入口,他就尝出里面有催人生情的剂量——内狱真有这个审法儿吗?还是太后娘娘对自己特别的审讯方法?
郑玉衡乖乖喝完。
杜月婉退到了后面去,扶着董灵鹫起身。
太后娘娘走到他面前,那股檀香混合着馥郁之气环绕而来。她捧着手炉,四下寒凉,她的气息却是温热至极,轻轻扫荡,便掠过肌肤之上。
她道:“郑主事是什么时候去到仓部司的?”
郑玉衡喉结微动,他知道董灵鹫对这个日期一定记得,神情温顺地回答:“十月初五。”
“撒谎。”她逼近过来。
她鬓发上的金钗熠熠生辉,步摇垂坠,正中的翠色华胜庄重万方。两人呼吸交织,吐息可闻,近到了极点。在这张朱唇微启之间,上位者的压迫力伴随着情深意浓的暧昧之气绕转流荡,酿成了一段令人闻之欲醉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