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念想蹲在牛棚旁边,看老黄牛呼哧呼哧地嗅着地面,被它嗅过的那一小片硬地,马上就发白了,浮土散到四处去。然后它又改变一下地盘,新的地面又发白了,照此下去,不等晌午,洁净的地盘就会扩大得多。但是它脖子上的缰绳注定了它身体活动的范围,它能嗅到的地盘是已经划定好了的。
王念想取出拿来的二胡,拉了起来。
闭上眼。他把二胡当作风,强劲的风,和煦的风,悲苦的风,旋转的风。
当他整开眼睛时,恰好看见老黄牛,在地上嗅出一阵呜咽的风。老黄牛好呀。它能听懂!
正在之时,庆阳从这里匆匆路过,人已经过去了,而后又急返了回来。
“王念想,春来砸死了,还在芦苇湾的坑里。”
王念想听到这句话很震惊,但是他没有去看庆阳,很久以来他几乎没有和庆阳说过话,他从心眼里讨厌他。庆阳说完便急忙走开了。
几年前,村子后边有一个很深的水湾,一大片清澈的深水,深水里长着缠绕的水草,青蛙,蝌蚪,鲫鱼活跃其间,湾边有一圈一人多高的芦苇,像是深水的围城。
而如今,里边早就没有了水和芦苇,只有干枯的土地,夏天和冬天都是裂缝,夏天是晒的,冬天是冻的。在两人多深的土坑侧壁,有一个土洞。
王念想知道这个土洞,土洞是春来用手一点一点挖出来的。这是春来逃避的地方,如果他母亲还活着的话,他根本不会来挖这个洞。春来喜欢不停地挖这个洞。手指甲里流了血,他也不在乎。
春来就是蓝花家盖房上梁时,抢馒头被欺负的那个最小的男孩儿。这个名字是那次打架后知道的。这个洞是去年的一个春天,春来领他来看过的。王念想是唯一知道这个土洞秘密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被春来准许进入洞口看到秘密的人。
那天,阳光分外的灿烂,使人总感觉有快乐的事情要发生。王念想突然被一个从茅厕窜出来的人撞了一下,这人就像一匹受惊的马一样惊恐。
王念想从后影看出了他是春来。
春来个头略长高了一点,骨架不小,但就是瘦,又短又肥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就跟稻草人差不多。
随后,茅厕里出来一个比春来稍微大一点的小姑娘,她叫三丫。她惊慌不定地四下里望了望。
“他拿了个东西就跑了。”
“什么东西?”
“不知道。”
小姑娘走了,王念想去地里干活。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春来。
“你把三丫吓死了。”
“我不知道里边有人。”
“你拿了什么东西?”
“不知道。”
“再说一句。”
“我真不知道。要知道就不拿了。”
“我看看。”
“那你不能告诉别人。”
“嗯。”
春来像是遇见什么神秘的事情偏等着有人来问一样喜悦,他领着王念想来到那个土洞。土洞就在两人多深的土坑的侧壁,有一人多高,里面能盛下两个人的光景,里边有新鲜的新土,刚刚挖过的痕迹,像是正等待打通的地道。在洞口的右侧竖立着一捆米黄色的干玉米秸。
春来似乎又有点迟疑地看了看王念想,发现王念想没有他担心的冷嘲的神态,就用一双跟玉米秸一样米黄的细长小手解开了那捆玉米秸,玉米秸的正中央有一沓布条。罗列的很工整。有的很厚,有的很薄,有的里边装的是沙土,有的装的是棉花套子。
王念想不忍再看第二眼。